榛真不再看谢石星,径自上楼,锁了卧室房门。

他在屋子里茫然地走了走,像在找着什么,屋里布置有些空,他最后只拿起了桌面上谢凛昨晚送的奶酪礼盒,轻轻抱在怀中,目光怔怔的,仿佛抱着一星陌生而温暖的烟火。

他没能独自待太久,谢石星就呼内线让他来书房一起写讣告。

榛真当时正在红河旅团官网填写个人简历。

他想着谢家父母虽然是因为他生身父母的救命之恩,大方抚养了他这么多年,但这些年谢母给他的关心爱护,并不见得比他对谢石星的少,于是停了手,决定等好好参加完二老葬礼再去应聘。

讣告发出去,第二天傍晚,葬礼如约在谢氏灵堂举行。

谢家勋贵,首都星及附近星球能赶得过来的世家悉数到场,祁王室也派了皇子来吊唁。榛真穿着黑色西装随在谢石星身边,面容有些憔悴,他很少开口,但只是安静站在那儿,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柔弱,稚嫩,漂亮,像开在晚风里的一朵洁白的花。

却隐约透着凋零的意象。

圈子就那么大,谢石星要解除婚约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一个需要娇养的废物,注定只能依附谢家,他还得靠谢石星养着,但失去了婚约保护,他会是谢石星的什么人?

弟弟?

……还是见不得光的情人?

揣着恶劣想法的上流人士,目光隐秘地在榛真脸上流转。

榛真毫无所觉。

到八、九点时,唁客散去,灵堂就只剩下谢家族人,守过灵的旁支又走掉一些,留着的就都是主支与谢石星家熟悉的亲戚了。

仆人端了茶来,众人喝过。

疲顿的阒寂中,坐在第一排高椅首位的谢家大伯说话了。

“石星,当着你母亲的面,你告诉我,你真的要解除婚约吗?”

谢石星沉默了片刻,说是。

大伯点点头,表示清楚了谢石星的决心,没有要劝的意思。

大伯母知道丈夫利益为先,心中恐怕是赞同谢石星悔婚的,她与榛真熟一些,脸上就有些不忍了,蹙眉道:“石星,你知道的,真真虽然对外说是养子,但实际并没有走手续落户,那是因为要等着你们结婚了再登记成一家人。”

她停了停,脸上带出些责怪。

“你不想和真真结婚你该早说呀,你母亲偏说你很喜欢真真,之前完全没为真真做二手准备,你爸妈现在去了,真真连法律关系上的养子都转不成了,他没名没分的,在谢家算怎么回事呢。”

谢石星握了握拳,想说没法律关系他也会照顾好真真,但三伯母突然插嘴说:“可不是吗,榛真这下可就是外姓人了,石星,你以后和越溪结婚了,还让榛真和你一起住?”

她意味深长地说:“我先前和宁家太太聊过,她说你会处理的,你怎么处理呢?”

处理这两字听着刺耳。

大伯母淡淡横了三房一眼。

谢石星面色也冷了下来,他的确做了打算,是计划过段时间等真真情绪下来了再提。他好好哄一哄,真真一向乖巧又听话,应该就不会太生他的气。

但与宁太太是好友的三伯母,现在明显不会让他轻易带过去。

谢石星狠了狠心,直直地望过去说:“我在青园区有一套公寓,打算转给真真,让他搬过去住。”

榛真忍不住重重咬了下舌尖,才能压下满腔快把他烧着了的情绪。

“噢,”三伯母挑了下眉,关心似的问:“榛真一个月要吃不少钱,也是你来养吗,他养不活自己的吧。”

被试探追问的谢石星眼中闪过冰冷的烦躁,没什么温度的笑了笑,说:“三伯母对真真好像很上心,是想替我母亲收养他吗?”

“呵。”

三伯母不禁轻哂,又忙清清嗓子,敛下讥嘲的神色,正准备回话,身后一声瓷器相碰的脆响——有人将茶盖磕在杯沿上,沉静地说:“我来养榛真。”

冷峻鲜明的音色令众人一惊,回头的、抬眼的,齐齐看向角落暗处端坐的男人。

谢凛放下茶杯,站起来,从容不迫地走到前排,对几位兄嫂略一点头,“就到这吧,我先回了。”又对谢石星说“榛真的事以后你不用管了”,最后才平静地看向榛真,作出命令式的发言。

“跟上。”

直到与榛真擦肩而过,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满室震惊中,榛真竟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没有理由,那两个字仿佛像是把他从什么粘稠的地方拉了出来,他犹疑地转身、走了几步,然后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了,孩子一样跟在了谢凛身后。

庄园辽阔,灵堂外是一大片松柏与青砖铺就的广场。

谢凛身材高大,步子也大,听到后头忙乱虚浮的脚步,没多犹豫,干脆停下来,打开终端调动不远处的飞行车。

等飞行车落地了,少年才喘着气刚追上来。

谢凛没有看榛真,只是略瞥了眼他的大型飞行车,想了一秒少年的小短腿,抬手按下一道舷梯,便先走了上去。还没走出几步,听身后一声闷哼,回头一瞧,小孩右腿膝盖磕在阶上,像是不小心摔了。

摔得似乎很痛。

因为谢凛看见榛真立刻哭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少年的身体里好像藏着一个蓄水池,或许是因为这几天眼泪总往肚子里咽,水满了,一下摔坏了便要鼓足了劲地往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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