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珠这样说,付青云倒不好发火,将要出口的恶言恶语都憋在心里,憋得有些难受。却见薛明珠冷笑一声:“好处?什么好处?爷看看我这里,比春姨娘的屋子,说它一句家徒四壁不过分吧?”

付青云从前半年未必来梅院一趟,哪里会在意这屋里的摆设,此时被薛明珠一说,方转头打量了一番,心里便翻了个个儿,皱眉道:“怎么就到了这个光景?这也太不像了,总不成是一开始便这样吧?万一来了人,看着像什么话?”

“春姨娘的话,我性子孤僻,这屋里也没有人来,倒不用十分奢华。从前好歹还是有点东西的,这个来借那个来借,从没见还过,最后就是这样了。”

“所以你今日就让绿玉去她那里闹?不但拿了许多东西回娘家,还支领了二十两银子,你这以后是不打算委曲求全,要摆一摆奶奶的谱儿了?”

付青云沉下脸,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夫君我只是个六品官,一个月也不过十两银子的俸禄,家里这么些年攒的一点家底,你是要败光才能弥补从前受的委屈?春儿再怎么薄待你,月钱总有吧?你要往娘家捎东西,什么时候不能捎?非要今天拉一车过去,这是给谁看?”

“给谁看?我能给谁看?”

面对付青云压迫感十足的质问,薛明珠丝毫不惧,面上甚至还泛起一丝浅淡嘲讽的笑:“爷说话要凭良心。成婚五年,我何曾往娘家捎过一指东西?我但凡看顾娘家一点儿,我娘也用不着给人洗衣服赚家用。至于说咱们府里,就算败光家产,那也别想赖到我头上。”

她忽然直起身,一把拉住付青云手腕,冷冷道:“爷每日和几位姨娘耳鬓厮磨,你又是个疼人的,想必描眉梳头的事儿没少做吧?那几位屋里光景,你应该很熟悉才是,来来来,今儿你再看看我的。”

“放手,你这是干什么?”

付青云意识到薛明珠要反客为主,不由又惊又怒,连连甩手,却听她高声叫道:“我凭什么放手?我是爷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家门的,就许那些狐媚子搂着你贴着你,我连牵下手都不行?我今儿还非要这个志气。”

一面说着,手上故意用力,付青云本就是个文弱书生,薛明珠这具身体几年未曾习武,也要比他强些,因此竟甩不脱,那手腕上更是传来一阵剧痛,这把渣男气得,脸色都铁青了,嘴里叫着“不像话不像话,你是要造反。”,一面就被薛明珠拖到了梳妆镜前。

这妆台上比起付青云几个妾室的妆台,干净的甚至有些寒酸,只有一把梳子和一个脂粉盒子,再就一个看上去十分陈旧的首饰盒。

薛明珠将梳子拿起来,举到付青云面前:爷看看,这梳子都快掉一半齿儿了,你再看看这脂粉盒子,说出来都不怕人笑话,就这一盒脂粉,我用了一年,还没用到一半,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我怕用完了,就没有脂粉用了。”

她说完摔下脂粉盒,又将那首饰盒打开:“爷再看看,我这里除了一根银钗,还有什么?知道为什么必须留下这根钗子吗?是因为一旦要出门,要家宴,我得留着这根银钗撑场面。”

她又拉着付青云,紧走几步来到箱柜前,一个个打开,指着给他看,愤愤道:“别人的箱子柜子都装不下了,我这里呢?老鼠都不稀得来。就这样,爷说我要把家败光?你也太高估妾身了,比起你那几位知冷知热的枕边人,我这算得上什么。”

“怎么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付青云狐疑地看着薛明珠:“我记得清楚,最开始不是这样的,你常年在府里,也没有花钱的地方。不说别的,就说首饰,从前三五样总是有的,怎么就只剩下一枝银钗?”

“怎么只剩下这个?别的自然都当了啊。你以为我在这府里,就只受着几位姨娘的气?那些婆子丫头,哪个把我放在眼里?也是我从前懦弱,素日里人来一趟,就要陪着笑脸给赏钱,偏偏月钱是发一个月漏一个月,去问就说是暂时没钱,让我忍一忍。就这样的日子,我过了这些年,眼看着把屋里能当的东西都当了。你只问我为什么寻死?呵呵!你看看,我若不寻死,往后还有活路吗?我还指望着春姨娘给我丫头?她到时不带人过来,扣我一口‘私自倒卖’的黑锅,就是积德行善了。”

付青云无话可说,他的确不在意薛明珠的死活,然而此情此景,委实是过分了。

因心中一腔怒火又转移到春姨娘和几个妾室身上,暗道:她们存着什么心思我明白,只是不该如此刻薄,昨日这女人若真的死了,被人寻到,发现她是自己上吊,我要费多少周折才能应付过去?

一面想着,就见薛明珠喘了几口气,回到榻上坐下,淡淡道:“我今儿和爷把丑话说在前头,往后我不会再这样忍气吞声。我这算什么正室奶奶?春姨娘的狗,吃得还比我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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