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新年,北方的沙尘暴就没消停过,天气预报每天都在发着各种各样的蓝色警报,寒流,沙尘,大风,冰雹,好像这些强对流的天气恨不得都攒在一起来。

强风八级,有些地方更是出现了龙卷风,尽管如此,救援队还是坚守在第一阵线上,为了保证大量通信设施的安全,以及一些可能迷路的旅者亦或者本地放羊人的安全,就算是狂沙漫天,他们亦是不退缩的。

对讲机里传来吱吱啦啦的声音,正在加固帐篷防风桩的那人努力钻回了帐篷,这才松了口气,吐了几口嘴里的沙子,将对讲机接通了。

“队长,大沙窝子那边发现了两个人!”对讲机里声音不停重复着,队长喝了口混着沙子的水,清清嗓子对着对讲机吼:“看看怎么个情况!我们这就过去!”

沙窝子之所以叫沙窝子,是因为这里是戈壁滩上的一块下陷坑,以前估计是旱獭还是野兔子刨的洞。规模大了就通了,然后就塌了,形成一个大坑,有时候放牧的农民遇到了狂风实在回不去了,就将羊赶进这里,缩在背风的口子上避一避,毕竟风就是再大,遇到这样的沙窝子也是要缓一缓的。

一行人终于到了沙窝子,挨个跳下去之后就看到了倒在背风口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紧紧的将女人护在身下面,前一晚上风大的很。沙子把他们都埋了一半儿,也不知道活着没。

队长找了工兵铲,将埋着的土刨了,一边刨一边叫队里的医生过去看看情况。

“队长,活着呢,但是好像脱水有些严重,得赶紧送医院。”医生扯着嗓子大喊。

倪达叶被这一声几乎就在耳朵边上的大喊吵醒了,努力睁开眼睛,喊人的那个还在使劲拍他肩膀,边拍边问:“同志,你醒醒!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同志倪达叶猛的睁开了眼,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吓的那医生向后一退,一屁股坐在了沙子里。

倪达叶又是猛的低头,看到他护着的那个人,突然就难以自控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年月?这是地球么?”倪达叶看着那白大褂外面还套着军大衣的医生,生怕别回错了时间,再到了六零年代。

“意识有点不清楚了,问是不是地球。”医生抬头看向已经下来的队长,队长凝眉看着倪达叶说:“今天妇女节,你没去错地方,还在地球上。”

“哪一年?”倪达叶不依不饶得问,队长也确实有些怀疑这男人有问题了,但还是耐心的回答说:“2019年。”

倪达叶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口气。感谢上天。

他走的时候,是八年前。时间是并行的,他在那边经历了多久,这里就过去了多久。

“你们是徒步旅行的么,怎么什么装备也没有,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队长问的很仔细,现在国外的奸细很多,有些还是本地人,也是到处乱走,妄图在无人区得到些什么秘密情报。

倪达叶摇摇头,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密码说:“我是个医生,南都人。这是我女朋友,我们是来这里旅行的,但是没听劝阻,自己徒步,迷路了,行李都丢了。”

队长将信将疑,但在这里呆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得尽快将这两个人送到最近的县城医院去,至于身份的问题,还是让公安局的同志去问吧。

薛小雪一直都没有醒过来,队长找了辆大切诺基一路从戈壁滩上狂奔,颠簸着带着两个人去向县城。到了县城医院,倪达叶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舅舅打了电话,好在他家电话号码是没换的。

第二天一大早,倪达叶全家人都出现在了这西北小城的县医院里。

失踪了八年突然出现,这件事儿实在太诡异了,但倪达叶的舅舅是公安系统的,知道有些事儿不能明着说,能压就压下去,回家再慢慢解决,也好过让旁人插手调查。

关键是,小叶回来就罢了,还带回来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没有出生证明,没有户口。

这就更不好解决了。

所以,一家人就演戏一样的伪装着这两个孩子只是一个月前出来旅行,然后就失去联系了,这一套戏码完全演完,终于顺利出院后,倪达叶和薛小雪被接去了县城的宾馆,打算再住两天给他们压压惊,再把事情全部都弄清楚,就回南都去。

八年没见到儿子,倪达叶的妈妈是第一个崩溃的,一进宾馆门就直接倒在了倪达叶身上,哭着嚷着的揪着倪达叶的衣服袖子,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叶,你这八年到底去哪儿了?”舅舅眼睛也红红的,这几年他是看着姐姐从一开始焦急四处奔走到渐渐熬白了头,这两年终于是快要认清儿子已经彻底失踪的事实了,人也老的不像样了。

“你妈,之前到处找你,后来只要是有认尸的她就去,小叶,你到底去哪儿了?你们医院说你是做手术的时候突然失踪的,那会儿监控摄像又出了故障,你到底,去哪儿了?”舅舅还算冷静,问话的时候看了一眼一直坐在一边的薛小雪,她的服饰有些奇怪。

“舅舅,有些东西解释不清楚,我这八年过的还不错,剩下的事儿等我过阵子慢慢给您说,我特别需要您帮我一个忙,这位姑娘,她没有户口,能解决么?”

舅舅瞟了薛小雪一眼,问倪达叶:“你和她什么关系?”

“女朋友,她是我女朋友。”

倪达叶的妈都不哭了。抬头看向那女子,她一直盯着床头上的台灯出神,见面这么久了也一句话都不说,看起来好像呆呆傻傻的。

倪妈妈靠着倪达叶说:“你这孩子失踪这么久,回来就这么打击人,她你都不介绍一下么?”

“妈,有些事我回去再给您说,舅舅,能解决么?没有户口毕竟是很麻烦的。”

“姑娘,你父母呢?”舅舅问薛小雪,她看向他,微摇了摇头。

“她能听懂我说话的。”舅舅点了点头。知道倪达叶从小也是个任性的主儿,他不乐意多解释就随便他吧,但这小子也难得开一次口,这忙,他帮。

“没有户口的情况可以解决,尽快回南都去吧,这里我也没什么熟人,不好办事。”

晚间,倪达叶和薛小雪住一个屋子,倪妈妈虽然是有些不乐意的,但儿子毕竟也快三十的人了,她管不住。人家姑娘都没说什么,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屋里人都走了之后,薛小雪还在看那盏台灯,倪达叶倒了杯水递给她说:“对不起,任性的带你来了。”

薛小雪抬头看向倪达叶,又看着那盏灯问:“这灯,不用添油么?怎的这么亮?”

倪达叶忍不住笑了,抬手想拍拍薛小雪的肩膀,但觉得可能不太合适,又将手收了回来,坐在薛小雪对面的床上说:“可能,你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这里。”

“这里。就是小诺的故乡么?”薛小雪看向倪达叶,他点点头说:“嗯。”

薛小雪点点头,又看向那盏灯,那灯一点儿都不闪,亮度还很好,这屋里有些东西她认识,还有很多她都不认识,只是这样的陌生,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触景伤情对她来说才是最可怕的,越是在陌生的环境中,越是能让她迅速的平静下来。

薛小雪睡觉的时候,倪达叶一直都没睡着,他其实也激动的要命,真的没想到自己命这么好,进入一片混沌的时候,李诺给他的那颗小石头就碎了,他以为可能真的要和薛小雪停留在某处空隙中了,却接着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卷了过去。

他一直都没松开薛小雪的手,让他欣慰的是,她也没有。

倪达叶不抽烟的,可此时此刻真的特别想抽烟,尤其是拉开窗帘看着那天上几乎没什么踪影的星星,在那边的时候星辰漫天,就感觉伸手就能摸得到,城市化严重的地方,就连星星都不是很明显的。

一看星星就想起钱星星,那个神棍,看来吃日料是没什么希望了。

倪达叶伤情了一秒钟,决定回南都之后带薛小雪去帮钱星星吃回来。

薛小雪第一次坐飞机,好在从进了飞机场,倪达叶就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倪妈妈倒是觉得有些受不了,自己家这儿子以前一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能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她简直都不敢相信。

而且当妈的儿子走了八年,突然回来就和她不太亲了。她心里也不舒服。

薛小雪还是不怎么说话,这偏远地区的机场人不算多,要说最让她惊讶的还是来这里路上坐的那车,李诺以前和她说过,她家乡的车是不用马拉的,跑起来速度飞快,她当李诺是胡说的,现在见了才知道,李诺没有胡说。

李诺以前对她说的所有她都不太愿意相信的东西,全都是真实存在的。

李诺说,人能飞上天,人就真的能飞上天。

倪达叶专门为薛小雪选了一处窗边的座位。飞机起飞加速的时候薛小雪有些紧张,这速度比刚才那车还要快,她紧紧捏住扶手,倪达叶也看向窗外,飞机颠簸着穿过云层,一路继续向上飞。

薛小雪许久后看向倪达叶说:“就好像,要碰到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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