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完工,简青和简宁正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简青停下脚,就见商乔幽从斜插的小径走了过来,小声道:“在这儿等你们半天了,给。”说着拿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来。
简青拿过一看,问:“这是什么?”
“金疮药啊。”商乔幽故意将语气装得很平淡寻常,一双秀丽的眉毛却在看见她手臂上那道一指多长的口子时皱了起来:“我今天早上看见你了,望见你手臂被木板刮出一条大口子,我想着这个药很好用,就给你送来了。”
简青被她这么一提醒,抬起衣袖半卷的手臂看了眼伤口,那口子上已经结了暗红色的血痂。她莫名地有些不自在,避开商乔幽的眼神,十分客气道:“这是小擦伤,都结痂了,用不着擦药。”说着要把药还回去。
不等商乔幽开口,一旁的简宁却将手一伸,把药捞了过来,他的动作快,简青只来得及向他瞪眼:“你干什么?把药还回去!”
“手伤了就该擦药,还回去干什么。”说着难得客气地对商乔幽说了句:“多谢。”
商乔幽不喜欢简宁,就像简宁不喜欢她一样,勉强对他笑笑,见药送到她手上了,自己不便久留,只好又对简青说一句:“你们快去吃饭吧,我先走了。”说罢匆匆而去。
简青心中本有无法宣之于口的事,见商乔幽走远便没好气地道:“谁叫你动不动就随便乱拿的?”
简宁提起她那条胳膊,将伤口呈在她面前:“你的手受伤了你知不知道?她要给干嘛不要。”
“那……”
“哎呀,简青小兄弟真是让人羡慕啊,有这么懂事的兄弟,还有像商姑娘那样好的朋友关心你,看看,连药都送过来了。”王贵远远就看见简青这边的动静,这时惬意地摸着滚圆的肚皮迎面向他走过来,嬉皮笑脸地道:“前几天我还看见她给你送吃的,今天又送药,明天不知道又要送什么,这份儿感情真是,啧啧……”
“你想说什么?”简宁冷眼瞥着他道。
“没想说什么,就是羡慕啊。”王贵不阴不阳地笑一笑,做出一番思索不解地神情道:“她有个感情这么好的朋友在府里,这王爷怎么也不知道,怎么也不提携提携呢?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地方?”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们自己不是最清楚吗。”王贵三角眼一眯,还往前嚣张地走了一步,觑着简宁道:“要不是她这张小白脸你们能进来?说不定你哥哥和那姓商的就有点儿什么!”
简宁的脸上立即变色,他平时就寡言寡色,这时怒火一升更是阴沉。但王贵却自有一股神气,这两天他让李顺倒了大霉,心中士气正盛,正想循个由头再把简青收拾一番,出他心中没完的一口恶气,因此见简宁这模样,反而把胸膛一挺,挑衅地望着她。
简宁想要动手却忍住了,只是看着他,忽然冷笑一声道:“王贵,你说话可得注意一点儿,我们兄弟二人进府是当着李爷的面进的,人是他亲自挑的,你这样信口开河满嘴喷粪,是想污蔑谁?”顿了顿又讥诮道:“我知道你长得寒碜,但总不能因为你自己长得寒碜,就见不得长得比你好看的人吧。”
“简宁!你,你……”王贵哆嗦着嘴唇,鼻翼一鼓一张,又气的说不出话了,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简宁的鼻子。
“你污蔑我没什么要紧,”简青没想到简宁竟能说出这样尖酸刻薄的话来,忍住促狭的笑意,干脆替他接了口,“但商姑娘是王爷喜欢的人,大家都知道。这种败坏主子名声的风言风语要是在府上传了出去,你是想污蔑李爷徇私,还是有意给王爷抹脏?刚才这话传到王爷的耳中,是担着莫须有罪名的我先死,还是妄传流言的你先死?”
王贵被他们二人一人一顶大帽子吓住了,鼓瞪的眼睛先是愣怔,然后显出猛然回神的神色,面色也变幻不定起来。他只是很简单地想要让简青不好过,全然没想到这话会传到王爷耳中,更不会考虑到这种话会给自己招来什么样的后果。简青由其面观其心,知道他已被自己的话吓住,这样的话断然不敢再说,便不欲多言,越过他就走。
简宁却尚觉不够,敛了嘴角微薄的笑意,将他的那根手指头拂开,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冷冷威胁道:“你要再敢兴风作浪,李大哥的事还没完。”
王贵心嘭地一跳,绷着脸道:“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你藏在枕头下的那瓶蜂蜜不是不见了吗。”简宁戏弄一笑,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你看看这瓶熟不熟?”
“我听不懂你的鬼话!”王贵忐忑地望着那个丢失了的瓶子,那是他前天从厨房大婶那里软磨硬泡,还用了一条花手绢才换来的。蜂蜜在他是难得的好东西,用完之后就塞在自己的枕头里,自己都舍不得吃,却被人偷去了,而他更没想到偷的是简宁,但他心中虽慌嘴却依然很硬。
“你听不懂没关系,自然有听得懂的去查,到时查到你这里,会让你明白的。”
简青本来没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见简宁已经说出口,只好由着他去吓王贵。事过境迁,管家当然不会再在这种事上费心地去查什么真相,但要让他老实总得先镇住他,不想他一听要查自己就慌了。
他为人刻薄又欺软怕硬,被李顺羞辱了一番心中气愤难平,明着不能对他怎么样,便暗地里琢磨了许久。那树上的蜂窝被枝叶遮盖,平时根本没引人注意,却被他这双惯于觑阴窥暗的眼睛给瞄见了,这才让李顺吃足了苦头。现在被简宁提到自己心虚的事,想到这森森王府,自己到底只是一个小老百姓,冷汗从脊背直往外冒。
“原来是你这个狗杂种!”李顺不知从那条小道上突然冒了出来,三人听见声音都诧异不已,还没等人反应过来,王贵脸上就吃了一拳,鼻子立即流出血来。
等简青看清楚时,李顺已经红着眼将王贵按倒在地,骑在他身上狂殴乱打,简青看李顺这样不要命的架势,急急叫道:“简宁,快把他拉开!”自己也连忙上前去扯。
简宁刚拉住他的手就被他一把甩了出去,只见李顺额上青筋直冒,两腮的肌肉突起,石头一样的拳头直往王贵身上砸:“狗杂种,原来是你害我!我让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打死你!”
王贵这一顿打挨得毫无防备,一开始就没有还手之力,现在更是只能双手护着头,曲着身子任由他打。李顺撞碎了玉石本来是他的意外之喜,现在却成了他的意外之祸,那碗口大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将他打的眼睛都睁不开,第一次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
简青和简宁拉了几次都被李顺甩到一边,不由沉声呵道:“你再打就要为他偿命了!”
李顺身子一僵,愣怔了一瞬,就这一瞬的功夫两人立即过来大力将他拖了开来。李顺两手被钳,脚下却又不住地朝王贵身上踢踏,两行眼泪从黝黑的脸上落了下来:“狗杂种,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差点害死我啊!”
简青将李顺拉开,冷眼去看王贵,见他口鼻出血,半睁着一只眼,已经肝胆俱裂地爬起来,看也不敢往这边看一眼就踉跄着跑了。三个人都坐在地上喘气,李顺两腮紧绷,低着头脸望着地上,胸前一起一伏。
“李大哥,”简青想了想,开口道:“院子就快完工了,这件事我本来没打算跟你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要纠根问底多生是非,李爷只会觉得你不知进退。”
“我知道。”李顺低着头闷声道:“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不会给李爷添事儿,打他一顿也就算了。”
简青担心的就是他这又直又爆的脾气,怕他非要弄出个子丑寅卯的结果来,反而要生事,见他这样便放了心,却有些歉疚道:“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替我打抱不平,你也用不着吃苦头。”
“你这是咋说呢,”李顺抬脸看她,“没有你在李爷面前求情,我现在都不知道成啥样了。”说着起身拍拍屁股,像是宽慰简青又像是宽慰自己般,直咧咧道:“只怪我从娘胎里带下来的这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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