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简青睡醒刚好看见那人背着包袱出了庙,他前脚刚走就见那姑娘后脚也跟了出去,行动极快,仿佛怕他将她给甩开了似的。

简青心中好笑,却无心留意这些事,只想着老等着官府救济不是立足之计,得自己先想办法赚到钱,可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于是这天一大早就和简宁走上街头,四处观望。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两人皱眉望着这南来北往的人,茫然地从清晨望到日中,简青眨眨眼,突然有了主意:“代写书信应该能挣点钱支撑一阵子了。”

此时众多的人亲友离散,盼望互通消息便是最急切的事,也是对他们这种身无分文的人来说最容易做的一件事。两人当即看好了一处人流较多又不会引起官兵注意的位置,又去寺庙好不容易求得了一张短了只脚的桌子,只是笔墨纸砚都很费钱,而他们一样也没有。

就在两人都坐在桌前思索着怎么弄到这些东西时,简青忽然觉得眼前一暗,一片阴影投了下来。她抬眼去看,却吓了一跳,只见早上走了的那姑娘正直愣愣站在她的桌前,一脸灰败如同僵尸一般,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望得她脊背发寒。

“你来干什么?”简宁对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印象深刻,不等简青开口,冷冰冰地问她。

这姑娘会碰壁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简青不明白她怎么会找到了自己,还突然这样阴惨惨地站在自己面前,因此只平静地不发一言地瞅着她。

“两位大哥,求求你们收留我吧。我没有地方可以去……”那姑娘开口了,眼里湿蒙蒙的。

“我们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没有粮食可以吃,”简青止住姑娘开口便要流泪的架势,直白地望着她,“我们现在也自身难保。”

“没关系,没关系。”姑娘急切道:“我身上藏了一点钱,我只求你们让我跟着你们,我一个人真得很怕……”说着又哭了出来。

这下简青没有急着开口了,先看她一眼,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试探地问:“你有多少钱?”

姑娘背过身,从贴身的小衣里面拿出一个小锦囊,倒出两角小小的碎银子。简青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去接,却听简宁道:“你难道以后都要带着她?”

简青没有回答,目光从银子移到那姑娘的脸上,奇怪道:“你不是逃难的吗?怎么身上又有那么多吃的,还藏有银子?”

姑娘这回倒很平静,神色木然道:“我是逃难的,本来跟着我的养父母和弟弟,但逃到半路他们没钱没粮就把我卖了。买我的那家财主天天晚上拿鞭子抽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偷偷跑了出来……我要不跑出来会被他们打死的。”

“我没有说谎,不信你看。”姑娘卷起袖子露出手臂,果然看见上面纵横交错着一道道的鞭痕,因为时间过去的久了,鞭痕已经变成暗暗的青黄色。

简青没想到她看起来柔弱,竟然也敢逃跑,但这并不是她关心的,又道:“那你是怎么想到要找我们?”

“我不知道,刚才回寺庙看见你们往外搬桌子,我就跟在你们后面了,”姑娘眼珠一转,显得有些灵动,“我站在墙角看了你们好半天了,我想你们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赚钱的办法。”

“是啊。”简青忽然笑眯眯地,“我们想帮别人代写书信赚点儿小钱。”她望望姑娘手上的银子,笑眯了眼道:“这银子就当我借你的,你就先和我们在一起,过了这一阵子再说,你看怎么样?”

她没有说要一直留她的话,但姑娘听在耳中却欣喜异常,仿佛终于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一叶可供栖身的小舟,不禁连连点头。两人说定,姑娘主动将手里的银子分文不剩地交到简青的手上,简青拿在手里掂了掂,更加地眉开眼笑。

倒是一旁的简宁显得有些不高兴,将简青拉到一边沉着脸不满道:“你真要为了这么点银子,把这个累赘带在身边?”顿了顿皱眉道:“她只知道哭。”

“什么叫只知道哭?”简青瞪他一眼,“她还有这点儿碎银子,你有吗?现在大家凑在一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就对了。”

“没钱怕什么,我可以去偷。”简宁抬起下巴又横又不服气。

简青眉毛一拧,气不打一处来:“能偷一辈子吗?!你要再敢说偷,我打断你的腿!”

简宁顿时闷声不响了。他一不响,简青倒又开口了,微微放缓了语气道:“只是现在在一起,以后就各走各路了,你不喜欢她离她远一点儿就好了嘛。”简宁抱臂冷哼一声,好歹算是同意了。

由此简青将东西备齐,正式写了个招子做起了代写书信的小营生。起先没人来写,大家一见三人都是灰不溜秋,尤其是简青、简宁二人像是生下来就从没洗过脸一样,看都不往他们那儿看,这模样的人哪像个会认字写信的读书人呐。

但只过了开头的两天,生意就渐渐好了起来,托她写信的人渐渐排成了一小队。有之前写过的人还站在队里替她宣传起来,说她写信细致周到,有些连本人都疏漏了的东西被她听了出来都会出言提醒,比起好些粗心大意笔下误事的人倒还更让人放心。

简宁手里的锦囊慢慢重了起来,铜板越积越多,三人商量着在一间最简陋的客栈里要了两间由柴房改成的下等客房住了下来,虽然简陋,好歹算是有了一个栖身地,比起寺庙要好得多了。

三人本来说好简青在外面挣钱,他二人就留在客栈,但简宁死活不肯,宁肯蹲在简青后面无聊地发半日的呆,也不愿对着那姑娘。简青只得由他去,反正值钱的东西都在这里,也不怕她一人携款跑了。

这天正是闲暇时候,简青磨好了墨摊开纸,一边等着生意,一边随意打量着来往行人,忽然一个熟悉的灰布包袱撞进了她的视野。简青定睛往那人脸上一看,失口“诶”得一声叫了出来,叫过才觉得自己莽撞,连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叫一声“诶”谁会答应,想想也不过一面之缘,便消了要打招呼的念头,谁知那人像是察觉到了一样,朝她看了过来。

再次碰见简青,那人颇为意外,过来道:“是你?”又一眼扫到她面前的招牌,笑道:“这么快就做起生意来了。”

“赚几个钱填肚子而已。”简青笑道,“上次庙里碰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拱拱手,算是正式打招呼:“在下孟益谦。”

“在下简青。”简青指一指蹲在一旁仍没起身的简宁,“他是我弟弟简宁。”孟益谦便朝简宁一笑,简宁不冷不热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找到你的亲戚了?”简青问。

“找到了。”孟益谦一笑,却笑得有些神思不属。

简青见他这样不由奇怪:“既然找到了,怎么是这种脸色?”

“这说来话长,也不知从何说起。”孟益谦微微牵了牵嘴角,似乎暗自振奋了一下,眉宇间虽有忧郁,但更显达观,“我正准备出城回家,你们这是打算在京城久住吗?”

简青点点头,正要再聊几句,就有主顾上门,两人只好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各行各事。简青将孟益谦走远,坐下来濡笔写信,一边听一边写,有时会提醒一句:“要不要写明带回去的是什么?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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