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武当即“哈”的笑了一声:“三十多岁的童子?你还是让我给你找一条三十多岁的黑狗吧!”
此事就此放下不提,顾玄武预备出了一份厚礼,带着刘平去了青云观,要请出尘子到军营做一场法事驱邪。大概是一同出生入死过一次的缘故,出尘子对刘平生出了一种隔世相见的亲切感。
看在刘平的面子上,他竟然连住持道长的大架子都没摆,一口就答应了顾玄武的请求。顾玄武放了心,开始凑趣聊闲话,说着说着,刘平忽然开了口:“道长,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出尘子飘飘欲仙的微笑点头:“可以问,贫道事事都可与人言,并无忌讳。”
刘平看了顾玄武一眼,然后向出尘子微微探头,郑重其事的说道:“道长,你是童子吗?”
出尘子一愣,瞪着刘平半天没说出话。而顾玄武啼笑皆非,连忙圆场:“师父你胡说了啊,人家是修道的出家人,肯定是。”顾玄武想要琢磨出个文雅的词来赞美出尘子,想了又想,末了福至心灵,一拍巴掌:“肯定是三贞九烈、冰清玉洁啊!”
刘平不以为然的一摆手:“道长又不是全真派,不讲那些死戒律。”然后他变戏法似的从衣裳里面摸出一只军用水壶,转向出尘子又道:“道长,实不相瞒,我想弄点法力高强的童子尿。你要是童子的话,给我尿一壶如何?”
出尘子的白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一只手就搭在旁边的炕桌上。顾玄武见他总不言语,不禁脸色一正:“道长,您……不是童子?”
出尘子嘴角一一抽一,随即抬手重重拍向桌面,气急败坏的大声怒道:“一妈一的,粗俗,给我滚出去!”
一秒钟的停顿过后,他又吼了一句:“水壶留下!”
刘平双手把水壶放在炕桌上,然后笑微微的点头哈腰,恭而敬之的扯着顾玄武退出去了。
刘平领着顾玄武下山回应,顾玄武一路上唠唠叨叨,怀疑刘平得罪了出尘子。刘平满不在乎:“唉,要得罪早得罪了,还差今天一句话?”
结果到了傍晚时分,果然有一位器宇轩昂的大道士送来了一只沉甸甸的水壶,以及一只大食盒。自从梅香化在房内之后,顾玄武就悄无声息的搬进了军营里住。大道士走后,月牙先进来了:“哟,啥啊?”
刘平揭开食盒盖子一看,当即笑了:“是点心。”
点心很一精一美,全用模子扣成了梅花形状。月牙刚拿起一块要吃,顾玄武也进来了:“哟,哪里来的?”
刘平笑道:“出尘子刚才派他的徒弟来,给我送了一盒子点心和一壶尿。”
月牙嚼着点心回味丈夫的话,想着想着就有点咽不下去了,并且感觉房内臊气烘烘。
刘平经过了两日的筹备,第三天的夜里,他带上三只水壶以及一只放在厚棉套子里的玻璃瓶,领着顾玄武以及顾玄武的心腹军官进山去了。
水壶里分别装着黑狗血、童子尿和火油,玻璃瓶里则是按照顾玄武的主意,盛了一瓶子镪水。一行人翻山越岭,最后到达了出尘子所布置的假坟前。刨开假坟掀一开铁板,顾玄武和部下守在入口旁边,将随行带来的两口铁皮箱子敞开放好,而刘平重走旧路,向下进入了斜洞之中。
此时月明星稀,夜风已经不算寒冷。顾玄武在洞边地上拢了一堆火,席地而坐静静等待刘平。隔三差五的摸出一只怀表看看时辰,他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太快,而刘平怎么还不上来?
自从刘平入洞之后,部下军官全都抱着膝盖,神情肃穆的一言不发。顾玄武暗暗忍住了一个哈欠,忽然想道:“如果刘平不出来了,我怎么办?”
他虽然胆子不小,可也不敢贸然下洞,于是又想:“月牙非哭死不可。”
顾玄武和军官们叼起了烟卷,一口一口慢慢的一抽一,大张嘴的铁箱子旁边也摆着个水壶,壶里盛着黑狗血。烟草的气息弥漫开来,军官们仿佛受到了一点刺激似的,慢慢的也活泛了。有人问顾玄武:“旅座,黑狗血真能打鬼?”
顾玄武沉吟着答道:“能是能,但是力量不大,大概也就是能把鬼吓一跳吧!”
有人又问:“旅座,你说咱们周围会不会有鬼?”
顾玄武对他一摆手:“别他妈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老子做旅长的都不怕,你们几个穷鬼怕个屁?真要是来了鬼,本旅长第一个上!”
军官立刻竖一起了大拇指恭维:“旅座霸气!”
顾玄武咬着烟卷,正要继续发出豪言壮语,不料身边洞中忽然窸窸窣窣的起了响动。他立刻来了精神。“呸”的一声把烟头吐到火里,他率先起身走到洞一口,就见黑土之中赫然扒着一双手,正是刘平要上来了。
他登时松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两只白手,他一边往上拽,一边问道:“怎么着?白跑了一趟?”
刘平很重,他轻描淡写的一拽,竟然没拽动。双手握紧了,顾玄武正要再次使劲,可是就在将要发力之际,他忽然感觉不对劲。猛然低头向下望去,他就见自己手中的白手骨节分明,皮肤丰润,软一软腻腻的带着水分。而在他的记忆中,刘平的手可是单单薄薄的挺秀气!
与此同时,洞中缓缓伸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圆脑袋。火光之下顾玄武看得分明,就见对方如同火海里爬出的活鬼一般,皮肉丝丝缕缕的或鲜红或焦黑,两只眼球骨碌碌的鼓凸着,鼻子只剩两眼孔洞,一口乱七八糟的牙齿尽数暴露在外。一股子焦臭之气扑鼻而来,顾玄武一大叫一声,发现对方居然衣着齐整,从脖子往下还有成片的苍白皮肤存留。
一瞬间的惊惧愣怔过后,旁边的军官有了反应,怪叫着拔枪抡刀,可是顾玄武的双手被活鬼死死攥一住,让人不敢轻易上前,只怕误伤了旅座。而顾玄武弯腰抬腿,想要一脚把它踹回洞内,不料它骤然向上一窜,几乎把个恐怖的脑袋撞上了顾玄武的面孔。顾玄武立刻仰头一躲,随即后退几步,竟是把它带出了洞。
一名军官拎起水壶,哆哆嗦嗦的先把一壶狗血淋向了活鬼。活鬼受到了袭击,果然身一体僵了一下。两名军官左右夹击挥起砍一刀,硬生生的砍断了活鬼的两条手臂。顾玄武匆匆甩开两只鬼手,随即拔一出手枪,不打脑袋,专打关节。一连串枪响过后,他一边换弹匣一边后退;而他的部下有样学样,立刻上前补枪。活鬼的四肢全被打断,瘫在地上动不得,其余人等抄起砍一刀,因为都吓得要发疯,所以分外狠辣,一顿寒光将活鬼剁成了肉泥。
最后,众人气喘吁吁的围着一地骨肉站住了,其中一人试试探探的出了声音:“我们……刚杀了个什么?”
顾玄武此刻虽然也不确定到底死了个什么,不过因为见多识广,所以能够不假思索的编出答案:“杀了个煞!知道什么是煞吗?告诉你们,就是恶鬼修炼成了人形!”
军官们一起打了个寒战:“我们……这么厉害吗?”
话音未落,洞一口突然起了咣咣两声巨响。众人慌忙一起回头,就见两只大铁箱子竟然一起合了上!
随即在两口铁箱之间,一个黑影游一动而出。
顾玄武像被钉在了地上似的,拖不动腿抬不动脚,只能颤颤巍巍的唤道:“是刘平吗?”
黑影很冷静的做出了回答:“顾玄武,扶我一把,累死我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军官们一拥而上,用铁链捆紧铁箱,然后几人合力把铁箱往山外抬。箱子里面一直有动静,时而是扑通扑通的跳跃顶撞,时而是吱吱呀呀的抓挠啃一咬。顾玄武的心腹,再孬也比一般人胆子壮,抬着箱子一路疾行,风似的掠地而过。
顾玄武跟在一旁,背着刘平。刘平显然是真累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一丝气息都没有,脑袋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摇晃。
天亮之前众人回了军营。两口铁箱子被送进一间营房里去,营房的窗户上面蒙了一层厚毡子,四边用钉子钉在了窗框上,遮得一丝光都不漏。
刘平没有受伤,只是疲惫不堪,像一条垂死的大蛇一样盘在床上。月牙等了他一宿,如今见顾玄武把他全须全尾的背进屋了,连忙热了昨晚的剩饭剩菜给他吃。待他吃饱喝足之后,顾玄武见他身上的水壶玻璃瓶全没了,便开口说道:“夜里在你露面之前,洞里钻出个妖怪,哎哟我一操一,可他一妈一吓人了,但是本领一般,让我打了个稀碎。”
刘平半闭着眼睛答道:“我知道是谁,不是妖怪,是一具行尸走肉。”
顾玄武想了想:“不对啊,你上次不是说老道布了个什么阵,把一大帮活死人全封在洞里了吗?”
刘平摆了摆手:“出尘子的道行,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一百具尸首能被他封住八十具,就算好样的了。我进了洞后没往深处走,直接就登高想要从洞顶往上爬,不料惊动了一具尸首。我没时间理它,直接泼了它一头镪水,没想到它虽然不再追我,但是偷着跑出洞了。”
顾玄武压低声音问道:“你又进怪物堆里去了?”
刘平彻底闭了眼睛:“我试过了,一般的东西全伤不了它,镪水都没有用,好像它只怕日月星三光。想要把它杀尽也不可能,太多了。”
顾玄武用手指从上往下,用力杵到床上:“既然怕光,我就把山挖开,晒死它们如何?”
刘平犹豫着摇了头:“洞子的上方好像是一层石壳子,想要挖开,怕是不容易。”
然后他坐了起来,伸腿下床:“我抓了两条活的回来,现在就去研究研究它们。顾玄武,你要替一我守好房门,千万不要透光进房。”
刘平进了放置铁箱的黑屋子,房门一关,门缝里都塞了毡子,屋内竟然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一队士兵围住房屋,不许闲人靠近。与此同时,遥遥的传来鼓乐声音,原来法事就定在今日,此刻天光刚亮,出尘子梳洗打扮穿了法袍,在徒子徒孙们的簇拥下坐上一顶华丽大轿,前呼后拥的下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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