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离开了走廊,我朝宴会厅外走去,路过梁毓言,他并未阻拦我,仅和我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等我出门拦车的时候,他才缓缓跟了过来。
“他都告诉你了?”
我没作声,双眼一直盯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这个时间,很难拦到空车。
“苏南。”
梁毓言扣住了我的手腕,扯了我一下,“他是不是告诉你了?”他声音很沉。
我回头,对上了梁毓言的双眼,我能在他眼中看出丝同情,我冷笑了一声,眼前渐渐布上了一层氤氲。
“你也知道,是不是?我问过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因为我对吗?周奕琛为什么会因为我住院?”
我就是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面对我的质问,梁毓言不怒反笑。他缓声问。
“我告诉你,又怎样,苏南,我问你,你还会和大哥在一起吗?你不是恨他吗?我以为他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们不可能了,何必继续互相膈应,自找不快?”
“就因为你怀了他的孩子,所以你舍不得,是吗?”
梁毓言越说越激动,他的眉心蹙成了一个川字形,语气中也满是失望,就像我做了什么让他觉得十分不可理喻的事一般。可我仅仅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非要瞒着我一个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可以知晓。
我没有力气和梁毓言争执,满心满脑子都是周奕琛。我甚至和个傻子一样,摸出手机给周奕琛打电话,我也知道打不通,但我还是不死心地不停地拨。我很慌,不自觉地就想起了苏欢颜对我说过的话,梁毓言也提过,周奕琛是和周连瑞一起离开的,我真怕,什么虎毒不食子,都是虚的。
身处我们这种世家,利字当头,亲情真的是可有可无。
看到一辆没有乘客的的士后,我拦下就以最快地速度钻了进去。
起初我以为梁毓言会和我一起走,不用明说,他也知道我现在要去哪儿,可他并未跟上来,只是站在路边,定定地看着我,关门之际,他说。
“我去酒店帮你收拾行李,你先回去吧。”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
去机场的路上,我用手机定了最近的一趟回市的机票。到机场后,我才发现自己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我在机场办了一张临时身份证,登机前的时间,我几乎是掰着手指头算过来的。
我单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不断地安慰自己没事,不会有什么事。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焦躁。心好像被挖走了一块似的,隐隐作疼。
终于回了市,到医院前,我努力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至少不至于当着周奕琛的面一脸狼狈。
但真正站在了病房门口,我又觉得自己很幼稚,非要争这一口气,谁赢谁输真的那么重要吗?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霎,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挤出了一抹笑。
周奕琛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他靠在病床上,正低着头翻开着财经杂志,见我来,他眼底一闪而过些许诧异,但很快地,就被冷漠所代替。
“你怎么来了?”
他语气很差,饶有一副想赶我出去的架势。
我忽略了他的抵触,快步走到病床前,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除开脸色有些苍白,其余没有任何异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抬手就开始扯他的病服,也许伤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呢?
只是我还没扯开几颗扣子,周奕琛就死死地压住了我的手,他手掌的温度极低,触上我肌肤的那一刻,我身上亦是一片冰凉。
“苏南,你闹什么?”
他突然这么吼我一声,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下一秒,我抬起脑袋,看着他,用同样的声音吼了回去。
“你说我闹什么?周奕琛,你这人真恶心!说我找存在感,那你呢?你为什么住院?啊?要不是我今天遇见了林哲远,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了?”
“你究竟有什么苦衷。真的不能告诉我吗?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就一点也不心疼我一下,让我一直猜,一直猜。我真的很累啊,我很难受你知不知道?你若真的那么厉害,你倒是别受伤啊,你现在躺在医院,是不是故意想让我心里不舒服,你说!”
周奕琛兴许没想到我会那么激动,肩头微微一滞,咬着牙一字一顿问。
“林哲远和你说了什么?”
他眸光很沉,看不出深浅。
只是他这么一问,我算是明白了,他就是有事瞒着我,否则他干嘛这么心虚。我也是才发现,我原来这么了解周奕琛,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预料之中,如果他真的一点儿也不心虚,他大可骂我自作多情,让我滚开。
相视无言了数秒,周奕琛冷冷地扫开了我的手,并往后挪了挪,刻意与我保持了一段距离。
他滚了滚喉咙,该是想骂我,可还没能吐出一个音节,他就十分剧烈地咳了几声,他还算是克制,单手捂紧了嘴巴,但他的所有动作,全数落进了我的眼中。
我又开始扯他的衣服,他一时间顾及不到我,想推开,却被我先一步挨到了。
拉开领口,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胸膛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中间晕开了一个小小的鲜红色圆圈。我知道这种伤大抵是怎么来的,如果我没猜错,是枪眼。
我鼻子一酸,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哭。
可能这也和怀孕有关,有些情绪无法拿捏得这么稳,我就是死死地咬住下唇,想把眼泪逼回去。可它还是十分不争气地往外流,很大一颗,落在我的手背上,落在周奕琛的病服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只觉得脑袋发晕,连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
我脑袋埋在周奕琛胸口,又不敢完全靠上去,我怕弄疼他。
子弹穿膛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不然他也不需要趟一个月之久,我认识的周奕琛,他百毒不侵,整个人僵硬的就跟块石头似的,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能击垮他的事物。
可我错了,他也是人。
从始至终。周奕琛仅冷眼看着我哭,没有安慰我一句,没推开我,也没碰我。
就任着我这样揪着他的领口。
等我哭够了,才松开手,我靠得很近,不给他别开脸的机会。
吸了吸鼻子,我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地说。
“周奕琛,是不是因为你父亲,所以你不敢对我好?你什么都瞒着我,是不是也因为他?可这都是上一辈的事情,和我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所有的事都一个人扛着,你心里真的好受吗?你说你没爱过我,我不信,我真的不信。我们经历了那么多,都不是假的,还有我失忆前的那些事,我也全数想起了来,你曾经说过,你会等我长大,你要娶我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我当真了,我都记住了。那么现在,我成年了,你是不是也可以兑现当年的诺言了?”
看着周奕琛轻启薄唇,我特别怕他说出什么我不想听到的话,便用最快的语速打断。
“我都知道了。我小姑都告诉我了,你是为了保护我,对不对?”
最开始,我是不信的,可看到周奕琛身上的伤,我确信周连瑞是动真格了。
我尽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深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哪怕是一个很细微的表情,而事实证明,我也的确在他眼底看到了不舍与痛楚,十分明显。
良久,周奕琛的脸色徒然冷了下来。
这次,他没有否认。大抵他也为,林哲远也对我说过什么。可林哲远什么也没说。
“苏南,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他声音嘶哑,缓缓抬起手,似乎是想摸摸我的脸颊,或是逝去我眼角的泪迹,可还没触上,他就极为克制地收了回去,双手均无力地垂在了床面上。
他说。
“苏南,放过我,放过我们”
他说得认真,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
我身子一僵,揪着他领口的双手也变得十分无力。就是那么一霎,我心尖就像被刀割般难受。
见我沉默不语,他扬起手,一根根掰开了我的手指,也不是那么用力,我却觉得十分疼。
他的眸光恢复了往日的淡然,还真就扬起了唇角,浅浅一笑。
“你回去吧。”
简简单单地四个字,狠狠地击在我的心尖,我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像感受到了我的痛楚,又动了动。大概我也是自私的吧,想摸摸他,但也没有心思。
我摇头,连着摇了好几下。
“我不走,你别想赶我走,你不和我说清楚,我不走!”
周奕琛依旧笑着,目光清清冷冷一片。
“苏南,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母亲了,比你还早。你很累是吗?我比你更累,我比你还早就不知道母爱是什么,现在,你还想让我失去父亲吗?我和你在一起,我父亲不会好过,你知道失去父亲的滋味有多痛苦,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也看见了,所以,你放过我,可不可以?”
他这么问我,我竟无言以对。
他轻轻地推了我一把,逼迫我站了起来,可我双腿发软,真的很想瘫在他病床边,就这么不动了,可我还是努力站稳了,并站得很直。
我想拒绝,可细想下来,我压根没有选择的权利,强忍着胸口传来的痛楚,我无力地说。
“只能这样了?那你告诉我,离开我,你这辈子都不会后悔,不会再想我,无论我怎么样,嫁给谁,你都不在意,我就答应,我答应你,我会走,绝对不纠缠你。”
好久好久,我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跟自虐一样,非把彼此逼到绝路才罢休。
周奕琛看着我,我也能在他眼中看见我的脸。
他嘴巴一张一合,望着我的眸光明明那么温柔,却说出了十分无情的话。
“苏南,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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