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最后面的一排中,这几年成绩不错的裴故也在,这样三个字却让他不由露出一抹微笑来。

她这张嘴,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饶人。

“二手的”季溟气闷,对那满头大汗站在一旁的工厂主管道:“继续带路。”

人群走远了,盛妍隐约听到沉静的男声问道:“刚才那人你认识?谁家的?”

她心里顿时一阵狂喜,却又听那老女人道:“你别管。”

“恶心的老女人”,她不住在心里咒骂,突然鼓起勇气高声道:“西营游击校尉盛方之女,冲撞夫人,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已经走远的人都回头看了一眼,好几个官员心里闪过嗤笑:看着长得不错,竟然是这么个蠢货!

好吧,你们家的惩罚真的要来了。

果然没过两天,便有人查出来游击校尉是建国后才谋进去的,三年之中便高升校尉之职,这里面有很大的手脚。

盛方是旧朝的一个庸臣,本来就没有什么能耐,他这高升,全是女儿入了朱将军的眼,被他一路提拔上去的。

这下,不仅是盛方被撸成个光杆儿,连开虎将军这个头衔都被撸了下来。

寒风索索的冬夜,罗袖坐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季溟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捧着本书正在给她读。

他的声音很冷沉中带着几分柔和,又压得低低的,在偶尔哔啵一下的炭火声中,让罗袖没多大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季溟又读了会儿,抬头看她已经睡着,才慢慢起身,扶着她躺好给她盖上被子。

盛方官位被撸,一家人负担不起京城的生活,不得不回老家的事,罗袖是在这一个月的夫人宴上才知道的。

至于开虎将军头衔被夺,现在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武官,罗袖早就知道,夫人宴上没看到朱夫人,她也没有过问。

不过朱家的事,却给那些封了爵位或者军衔的人都敲响一个警钟,的确,在大将军跟前,谁敢称功劳,一个头衔而已,算什么。

更有几个有些花花心思的人定下心来,家里的妻子都跟夫人很熟悉,万一对他们找别的女人心存不满,跟朱阳那老妻一样表面看着大度转头就故意得罪夫人,他们找谁说理去。

这天傍晚,一行车队在张着明亮灯笼的大客店停下,从车上下来一行衣着富贵的男女,客店里的小二热情地迎出来。

在窗明几净的客店内坐下,那个像是主人的中年男人对小二道:“你们这里都有什么菜?”

小二把一个硬质片做成的菜牌递给他,上面有菜名和后面的价格,“南菜北菜都有,咱们这里的大师傅最擅长的是糖醋系列的,您一家人不少,我再建议点一盆粉条炖菜。”

坐在中年男人旁边的,是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她皱眉看向小二,“你跟谁我我我的?这就是你们待客的态度。”

“我怎么了?”小二一脸莫名其妙,脸上热情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大总统都废除了蓄奴制,我说一个我怎么了?还非得小人、奴婢才能让您觉得高高在上?”

女子面上一阵痉挛,注意到别桌上的客人都好笑地看来,搁在桌面上的手慢慢握紧了,语气僵硬道:“你们这是店大欺客吗?”

“有话好好说”,一个矮墩墩的胖子脚步轻盈地跑过来,对那女子笑道:“我们这店是罗家洼的产业,一向严格要求店里员工,绝对不会有店大欺客之事。”

这边的老爷只是听着,也不出声,那女人知道他同样不满,便冷笑道:“那他刚才是在干什么?”

胖子笑道:“我们可以好好伺候你们这些客人用餐,但却不不会像先前的奴婢那样卑躬屈膝。如果这让您觉得不舒服,那可能只能让您忍耐一下了。”

女人还要说什么,那老爷才缓缓开口,“算了。店家,把这菜牌上的菜都来一份。另外,再给我们安排十几个房间。”

胖子接过菜牌,笑着答应着离去。

刚才那个小二,此时脸上虽然没有了热情的笑容,但也是神情平和的,给他们送来两壶茶,转身就走了。

女子低声咒道:“什么人人平等,低贱之人永远都是低贱的。”

中年男人右边还坐着一个面容很严肃的女人,从刚才就是一副垂着眼睛的菩萨模样,现在却突然开口:“是啊,出身世家大族的,就算流落到风尘妓馆,身份也要比那些种地的、养马的、打铁的高贵。”

这么一句话,让女人犹自美丽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屈辱的愤恨,这给她的面容带上几分浓重的刻薄之色。

第二天上午,太阳高升之后,这一行人才收拾车马准备离开,出来就看见客店对面的路上走来拉拉扯扯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人一只脚跛着,穿的是苦力常穿的短打,女人一身普通的棉布衣裙,发髻梳得零零散散,脸色也是黑中带黄。

但是走出客店的女子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我不和离”,女人扯着嗓子,俨然比泼妇还更像泼妇,“姓杨的,你别太没良心了,当初要不是我搭救你一把,你早就死了。”

男人看她一眼,说道:“你不是天天在骂那些救了贵人就想把女儿嫁过去的人家吗?还说只有最下贱的女人才会这么捞着救来的婚事不放?怎么,你现在要当下贱人?”

女子将要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没再说出来,她低下头,把斗篷上的兜帽戴了上去。

恰在这时,那边的女人无意中往这边看了几眼,眼中突然充满欣喜,“小姐。”

她放开男人,喊着冲了过来。

女人转身立刻上车,她身边一直跟着个年纪不算小的丫鬟,她站出来挡住,面色复杂地看了这女人一眼,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

“香露姐姐!”

女人捧着荷包,大滴答滴的泪珠接连不及地打在荷包上,突然,她又满是愤恨地看着香露,“当年我比你更有用,为什么最后被钟家卖掉的,会是我?”

香露看着她,面上露出不忍之色,低声道:“要怪,就怪那个女人不给我们留活路吧。”

那个严肃的中年女人才从客店里出来,香露立刻站得离香雨远远的。

直到这行马车离开,香雨都没再看见小姐掀开车帘看一眼。

街上,一个举着报纸的小孩子跑了过去,“卫生专栏增添妇女副刊,告诉你生男生女的秘密。”

“小孩儿,给我来一张。”

“给我也来一张。”

子嗣永远是人们最关注的事情,这句标题性极为明显的话瞬间吸引很多顾客,都以为是这上面有怎么生男娃的秘诀呢。

谁知道,拿来报纸一看,小小一块铅字体最后的结论是: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跟女人没有关系。

第一批被骗进来的标题党看着这篇文字,心里都有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感觉。

年底,罗袖显怀的挺明显了,那些一直盯着她肚子的人才知道,原来夫人早就怀孕了,看现在这月份,只怕来年夏天就要生。

一时间,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引起各方关注,就连消息最闭塞的乡村,也因为能看到滞后的京城时报而在讨论这个问题。

季溟的亲信,还有罗家洼出身的那些官吏们,心里都期望夫人能一举得男,他们必然要好好辅佐大将军和夫人的亲生儿子。

而另一部分有野心在后来争个名额的,则都天天地默默在心里拜神,祈祷夫人这一胎是个女儿。

苍生现在的监测功能能覆盖方圆几十里,偶尔无聊了,祂就会看一看那些官员私下的状态,这天听到一个官员默祷出声,赶紧便兴致勃勃地跟罗袖打小报告。

“主人,我也希望你生个女儿”,苍生说道,“然后你和大魔王好好培养她,二十年后让她和那些官员竞选一下喽。”

有全天下的功德之力,现在苍生的情感智能已经和八九岁的小孩差不多了,简单来说有点人嫌狗憎的样子。

罗袖也宠祂,闻言笑着答应。

江老太医是个妇科圣手,之前便隐晦地给她提醒过,这一胎是个女孩儿,所以苍生的愿望,很可能会达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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