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圣地因其灵力充沛可滋养万物,向来都是古树参天蔽日遍地奇花异草,连动物都比寻常的山多些,且有灵性;如昆仑、如天池、如蓬莱,无一不是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就连空气都比凡间的香甜。可阴山却不知为何,仅有稀稀疏疏的几片小树林,而北面更是萧条。

随着昭容自星河派山门的石阶拾级而上,秋风虽萧瑟,但一路上落叶随风纷飞倒也算是一番景致。李智强硬地要求穿上的斗篷,早在山脚时已脱下,此时挂在李青凤的手臂上。

相比于沿途比普通山头还不如的风景,九峰山的山顶可谓风光无限好:花岗岩铺就的大广场用做弟子们日常习武的场地,而边上的栏杆则由白色芙蓉石雕成,栏杆上插着数十支旗帜,旗上绣着神色、姿态各异的苍鹰。

广场后方有一段台阶,台阶之上便是昭容引以为豪的神鹰殿。大殿的屋顶由黄色琉璃瓦覆盖,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大殿正门的牌匾上书“神鹰殿”三个漆金大字,比之屋顶更夺人目光;更不用说雕梁画栋的大殿本身了,只怕李青秋来了都得叹一句“真有钱”!

此时广场,哦不,练武场上正有弟子在习武。

昭容自豪地介绍道:“这些都只是我派新入门的弟子,贵派平常有这么多人吗?”

李青凤估算了一下人数,约摸有百余人,而李氏记录在族谱上、且大概还活着的至多不过四百人。日常居于襄州的内门、外门弟子加起来恐怕也没有星河派这些新收的弟子多。

昭容见李青凤摇头,更是骄傲地挑眉道:“你看,中间穿梭着指导纠正错误动作的,是各位师长的入室弟子。哦对了,只有入室弟子才有资格指导。”昭容在那些弟子中寻找了一会儿,“那位,便是我们大师兄了!”说罢便径直向她口中的大师兄走去,众人只好跟上。

昭容走到台阶下,施了一礼道:“大师兄!”

此时一名身着月牙白劲装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例行公事般道:“回来了?”见有生人,又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师妹提到的……李姑娘吧?”

李青凤拱手行礼道:“在下襄州李氏李青凤。”

“昭彦。”

够简洁!

昭容得意地炫耀:“大师兄不仅是师尊的入室弟子,两年前还通过比试成为了我派最年轻的护法!”

“钦佩钦佩!”年纪轻轻就是护法了,想必是与李青葵相仿的人物。

“师尊正在殿内,请~”昭彦这话明显是说给李青凤听的。

众人正欲一同登上台阶,却被昭彦拦下:“听闻钟师弟受了伤,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钟玥心领神会,便告罪一句,道:“多谢昭彦师兄关怀!李姑娘,在下先回去见过家师,后会有期!”

李青凤亦回礼道:“钟公子保重!”

昭仪也忙拉着昭君,借口更衣回后院去了。

但凤玦装傻,乖巧地站在后方不说话,昭彦不好明着赶人,只得让他跟上。

神鹰殿内不似在外看到的金碧辉煌,主位是一只展翅的苍鹰,苍鹰之下有一软座,软座左右方各有四把交椅。至于客座,没有。除了上述的几个位子,整个宽敞的大殿连根柱子都没有!

只是已行至端坐主位的炎弘道人跟前,李青凤顾不上细看屋顶是靠什么支撑的。

“师尊!”昭彦行礼后便依制站在了炎弘道人的右下方。

昭容与凤玦向炎弘道人行大礼后,昭容将下山后的事情一一禀告,最后才介绍李青凤:“师尊,这位便是李姑娘。”

李青凤耐心地听她说完后,方才上前拱手执晚辈礼,道:“晚辈襄州李氏李青凤,见过掌教尊者!”

炎弘道人微微颔首道:“李姑娘有礼了!”

昭容既已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青凤便开门见山地道:“晚辈今日前来是想与尊者商议如何处置黄素馨之事。此事原应由贵派全权处理,但晚辈既受族叔所托,便厚颜登门造访,请尊者看在黄素馨受有心之人蒙蔽且多年来未曾伤人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

炎弘道人道:“她虽未伤人,但索要贡品祭祀却是不可抵赖的,此事已致使当地百姓人心惶惶,这也是罪过呀!”

李青凤点头称是:“确实是罪过,却罪不至死。晚辈已废去她百年修行,以示惩戒!”

昭容嗤之以鼻:“区区百年修行,就可抵罪过?师尊,依弟子愚见,即使留她一命,也应当断其仙根!”

凤玦吃惊地道:“断了仙根便万世为妖了。”

于妖而言,有仙根方有可能得道成仙,否则修为再高也只能是妖。

昭彦道:“断了仙根便是断了她的前程,难免心生怨怼……若日后再生事端反而不好收拾,不如就地正法,来得干脆。”

李青凤原还以为昭彦身为护法,会有高些的觉悟,却不想……

“昭彦师兄此言差矣!”凤玦反驳道,“黄素馨本性并不坏,她有此举亦是为了报恩……”

昭彦打断道:“为了报恩就可觊觎我派……”昭彦自知失言,及时收住了话尾。

“血凤吗?”凤玦问道,“我们当真有血凤?”

李青凤提醒道:“凤公子,贵派有无血凤并非今日之重点。”连昭容昭仪这些掌教的入室弟子都不知道其存在的东西,此时又怎会轻易公之于众?

凤玦明了,继续道:“掌教师伯,弟子愚见,若我们能引黄素馨归于正道,亦是功德一件;若她当真如昭彦师兄所言,届时再亡羊补牢亦为时未晚。何乐而不为?”

昭容道:“师弟善心,妖类可未必领情。若放她离去令百姓有所损伤,师弟所说的亡羊补牢可否能救人性命?”

“这……”凤玦无言以对。

“诸位大可放心,”李青凤自信地道,“贵派若肯放她这一回,我派可保证她不会再到人间来。”

炎弘道人不解:“贵派是要将此妖永世封印?”

李青凤道:“封印并非一劳永逸之举。不知掌教尊者可曾听说过鬼域?”

炎弘道人点头道:“传言中的万妖之所,由五方大帝执掌。”

李青凤接着道:“我们会将黄素馨送到鬼域,有五方大帝看管着,尊者大可放心。”

昭容嘲讽道:“你说送就送?”在中谷时她便不相信鬼域一说,即便此时炎弘道人确认了鬼域的存在,李青凤又凭什么能将区区一只小妖送进去?

“昭容,不得无礼!”炎弘道人佯怒道,“李姑娘勿怪!昭容虽出言无状,但这也是本座的疑惑,还请李姑娘替本座解一解。”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想要李青凤当众将黄素馨送入鬼域罢了。若李青凤做不到,便有理由将黄素馨留下由星河派处置——届时修仙界提起此事星河派也可以说他们已给足了面子,让李氏处置;是李氏夸夸其谈并无真材实料,豪言壮语说自己同鬼域有联系,实则只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可惜啊,李青凤确实做不到。

鬼域虽说是万妖之所,却是由神灵掌管的地界,岂能任由一介凡人来去自如?李氏每每遇到自愿前往鬼域的妖类,都是先将其收于锁妖囊中交与李智。至于鬼域在何处,要如何前往,除李智外无人知晓。

但李青凤仍硬着头皮装傻:“不知尊者要晚辈如何解?”

昭彦道:“还请李姑娘开启通往鬼域之门。”

鬼域之门是什么?李青凤从未听李智提起过,星河派是有什么阴谋吗?难道他们想去鬼域却不得而入,所以想要空手套白狼?

李青凤来不及思考太多,为难地道:“鬼域乃妖族圣地,归神界所管辖,晚辈岂敢擅自开启通道?”

“妖族圣地?归神界管辖?”昭容反问道,“李姑娘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不觉得。”李青凤思虑再三,道,“尊者,晚辈确实口说无凭,亦无法替尊者解惑。但既然贵我双方的争论点是该由哪一方来处置黄素馨,那便以仙门的规矩,请贵派选一名弟子,与晚辈一决高下,胜者获得处置权,如何?”

炎弘道人想起了李青凤一开始的话:“李姑娘曾说,原应由我派处置……”

李青凤顾不上是否无礼,打断道:“妖是晚辈降的,收在晚辈的锁妖囊中。贵派弟子当时毫无反击之力,甚至连性命都是晚辈救下的。”

“李姑娘这是先礼后兵?”炎弘道人笑道,“也罢。昭彦,李姑娘头一回同我派打交道,待会儿留意些,莫伤了两派和气。”

这是要派昭彦上场了。

“掌教师伯,”凤玦无比焦急地道,“昭彦师兄可是护法啊,灵力在同辈中居于上乘……”

“师弟多虑了,”昭彦无情地打断凤玦道,“李姑娘身为李氏族长之女,自然不会比我差。”

“昭彦公子过奖了,在下在家中居于末流,还请公子手下留情。”李青凤谦虚地道。

炎弘道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既如此,便请李姑娘移步擂台。”

所谓擂台,乃是练武场另一侧悬空的一个圆形平台,只有十步之宽的平台以黑白双色鹅卵石铺就太极的两仪。莫说在这小小的擂台上打斗容易掉下山去,就是只站在其中都有些双腿发软。这擂台不仅能比试武艺灵力的高低,还考验胆量。练武场边上的台阶便是最好的观众席,虽然人多的时候拥挤了点——比如现在,但擂台上的一举一动皆能收入眼底。

站在舒筋活络的擂台上,李青凤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在比试时不崴脚。

“来者是客,李姑娘初次在我派的擂台上比试恐不适应,不如我今日就站在这儿,只要姑娘可令我离开这里……便是姑娘赢了。”昭彦指了指脚下所站在的太阴之位,道。

言下之意是只守不攻,不愧为星河派最年轻护法,比昭容还目中无人!

李青凤想起李青华曾说过,出门在外要谦逊。于是答道:“好啊,如此便得罪了!”话音未落便出掌向昭彦攻去。

能当上护法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无论李青凤从何处攻来,他都能轻松躲避,且脚下稳如磐石未曾挪动半分。

李青凤一掌向他胸前拍去,却被昭彦侧身闪过;李青凤当即回掌击向他的下颚,又被格开;另一只手乘机向昭彦的肋骨袭去,也被一掌拍开,还顺势握住李青凤手腕。

昭彦“好心”地提醒道:“李姑娘不如出剑吧。”

“公子的剑应当先亮亮相。”李青凤挣脱束缚,后退半步。

李青凤原本不想展露过多,但昭彦实在是强,无奈之下她只能用平时与李青华对招时的落英缤纷。此招式如同被风吹落的花瓣般,轻盈飘逸却又无所不在;不同于随风飘荡茫茫然不知所措的落花,此招式的身法看似随意,却能在每个着力点施以重击。这是李青凤往日里唯一有可能赢李青华的招式,但愿这次也能赢。

可惜,昭彦似乎看穿了李青凤的意图,总能在李青凤令人眼花缭乱的步伐中猜到她所要攻击的方位,并且有效地闪躲。

落花渐欲迷人眼,就算他能躲过两三招,李青凤就不信他还能躲过七八招!

李青凤这般自信地想着,下一刻便一个扫堂腿朝昭彦的下盘攻去,昭彦果然往回退了半分以躲过这一击。李青凤当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趁昭彦尚未站稳,接连不断地向他门面击来,逼得他不得不继续后退。李青凤正暗暗得意将要得手时,却发现昭彦退的方向并不能离开太阴之位,而她已将他逼至了擂台边上;再一步,昭彦便会掉下去——嗯,一样是离开了太阴之位。

李青凤一转念,忙紧急收了攻势,左手握住昭彦的右臂将他往回拽,右手顺势在他腰间助力了一把,再回转身形步伐;说时迟那时快,李青凤只用了一瞬便与昭彦互换了站位。

但昭彦到底是男子,身高体重皆在李青凤之上。李青凤未站稳便强行收势并硬将他“抬”离原位,后果就是在鹅卵石上崴脚——想了半天要怎么站稳,白想了,失策。

在众人愣神之际,李青凤后退两步拱手道:“承让!”

“你……”昭彦自知他即使立于擂台边缘也不会离开太阴之位,更不会掉下去,谁知李青凤竟有此招!

“离开太阴之位便是公子输了,这可是公子自己提出的,此刻莫不是要食言?”李青凤反问道。

“这不公平!”昭容嚷道,“大师兄都没出手!”

“所以我说“承让”啊!”李青凤回头看着昭容道,“再者,贵派的护法大师兄仁善,体谅黄素馨一个小女子修行不易,不忍出手,乃大义也!”说着反手拍了拍昭彦的后腰。

“你……”昭容说不过李青凤,便向炎弘道人求助道,“师尊,她使诈!”

“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炎弘道人不悦地拂袖而去。

掌教这句话一出,围观群众皆散去,李青凤、凤玦、昭彦、昭容四人仍随炎弘道人的身后回到神鹰殿。

炎弘道人在主位坐定,对昭容道:“昭容,将锁妖囊还给李姑娘。”

昭容不服:“师尊,她不过是耍了些手段,怎么能算赢了?”

“昭容!”炎弘道人不悦地盯着昭容。

昭容虽满心不忿,但也不能违背师命,取出困着黄素馨的锁妖囊重重地摔在地上,道:“师尊,弟子不适,先行告退!”说罢便转身从殿后出去了。

“都怪本座平日里将他们纵坏了。”炎弘道人突然客套起来,“李姑娘勿怪!”

“尊者客气!”李青凤道,“那么……晚辈便按照约定将锁妖囊收回了。”说罢便施灵力将地上的锁妖囊隔空收回。

如此明显的炫技,炎弘道人怎会不懂?只见他的眉头一蹙,随即却口是心非地夸赞道:“李姑娘年纪轻轻便可隔空取物,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让尊者见笑了!”李青凤收好锁妖囊,开始了商业互吹:“贵派人才济济,我辈望尘莫及!昭彦公子实至名归,如昭容姑娘所言,若非晚辈另辟捷径恐怕今日难分胜负。”

凤玦低头掩饰笑意——李青凤哪里是在夸昭彦呀?明明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能担任掌教之人又岂会听不出?李青凤还须见好就收。思及此处,凤玦忙上前道:“掌教师伯,李姑娘的家人尚在山门外等候。既然师伯对黄素馨之事已有了决断,师侄便先送李姑娘下山同家人会合!”

李青凤看着凤玦笑了笑,明白他是担心她会跟炎弘道人掐起来。虽然凤玦多虑了,但她还是很开心凤玦能替她担忧为她着想,一如秦瑞扬。

“也好,”炎弘道人表示赞同,“来者是客理应好生安顿,我派既为东道主,应尽地主之谊。”

“师侄明白了!”

李青凤虽迟疑了一下,但仍行礼道:“晚辈告辞!”

昭彦亦表示:“李姑娘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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