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内外已挂满了白幡,只是白幡下的红绸仍在,令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虽然李氏众人已知惨死的秦氏夫妇魂魄也荡然无存了,但灵堂前还是挂着招魂幡。
李氏兄妹站在灵堂前的院内,听着紧闭大门的正厅里传出来嗡嗡的说话声。沉不住气的李青何捅了捅旁边的李青秋,悄声问道:“五哥,你说爹跟秦家的亲戚商量什么?非要把我们赶出来?”
“不知。”李青秋摇摇头。
“噤声!”李青葵小声而严厉地道。
两个弟弟连忙闭嘴站好。
李青凤若有所思地看着随风飘荡的招魂幡,回想起天亮前大哥五哥抬着伤重昏迷的三哥进门时的情景,眼圈红了又红。
在李青葵李青秋找到李青阳时,他已奄奄一息,幸亏他们及时赶到。李青秋急忙让李青阳服下随身带着的救命丹药;李青葵又渡了好些灵力给他,方才保住了性命。如今李青阳还未醒来,众人只知在他昏迷地点的周围并无秦瑞扬的踪影。考虑到此事有妖魔参与,李青葵传了信符回襄州,让李青晞安排李氏门生一同搜索。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厅里嗡嗡的谈话声渐渐变小了;不多时,正厅的三扇门同时打开,只听里面某位中气十足地道:“吉时已到,有请新娘入堂!”
“什么新娘?”李青何一脸懵圈地问道。
李青凤在哥哥们震惊的注视下走向正厅,李青葵忙将她拦住:“凤儿,这是怎么回事?”
李青凤硬扯了个笑容挂在脸上,微微屈膝行礼道:“大哥,今乃青凤大喜之日,在此拜别诸位兄长,望兄长们感念往日,勿忘兄妹情深。”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心直口快的李青何愤愤不平地道,“秦府如今这般模样,小扬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成的什么婚?分明是拿你来冲喜!不嫁了,咱回家!”说着便拉李青凤往外走,李青凤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李青凤拒绝道:“七哥,此事是我同意的,没人逼我。”
“糊涂呀……”李青何还想继续劝说,却被李青葵拦住。
“七弟,既然八妹心意已决,莫要误了吉时。”李青葵与正厅内的李崇明交换了眼神,便大致猜到了此举的用意。
李青何无奈地松开李青凤,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进灵堂,独自一人行跪拜大礼嫁入秦府。
伴随着宾相高声唱诵“礼成”的余音,两名女仆上前,在李青凤的嫁衣之上披上了麻衣孝服。
李青凤持孝节跪于原本秦瑞扬应在位置,答谢着前来吊唁的亲朋故友。
陆修远及其父兄在傍晚时分方至。待祭拜完毕后,李青凤深深一拜,谢道:“深谢陆公子大义,不辞辛劳赶往襄州报信。”
陆修远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姑娘记得我?”
李青凤惨淡一笑:“自然记得,初见陆公子是在芜州。”当时她与秦瑞扬在芜州游玩,偶遇了在那里办事的陆修远,还结伴数日一同回江陵。
陆修远的失望一闪而过:“是啊,芜州……”
其父陆广胜叹着气对李青凤道:“前日仍同秦兄欢饮,怎料今日竟天人永隔了。”
李青凤眼中蓄满了泪水,强压着哭声问道:“不知先舅当日可有何异常?”
“没有啊,”陆广胜回忆道,“独子成婚那自然是高兴,席间不免多饮了几杯罢了。我们几个交好的笑话他,说他秦府得了仙门珍宝,日后定是四海通达高枕无忧了。他也不推辞,直道是祖上积德,李仙长连捧在手心的宝贝都愿意交托给秦家。如此这般,并无异常呀。”
李青凤又深深福了一福:“多谢二位,近日多有不便,改日定登门道谢!”
“侄媳妇多礼了。”陆广胜虚扶了一下,“我与你家舅姑相交多年,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言语不必客气。”陆广胜说完便携儿子退出灵堂。
李青凤目送陆家父子离开,见陆修远回头便再次颔首致谢。
李氏女不顾夫家已被灭门,如期嫁入秦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当日便传遍了江陵的大街小巷。人们对此议论纷纷:有觉得李氏情义滔天的;有认为李氏虚情假意的;更有甚者,认定李氏贪图秦府富贵,牺牲女儿以谋取财物;此处不一一赘述。
入夜,秦府内吊唁的人员以及临时雇来的帮佣都散去了;诺大的府邸,只有灵堂灯火通明,而里面只有李青凤一人守着。
李青凤悲戚地看着秦鸿源夫妇的棺椁,心中分外担忧秦瑞扬,想起曾在万山的书洞中看过一道搜魂之术,便努力回想全篇的内容。然而,在脑海中搜索许久也只记得只言片语;李青凤试图将这些字眼拼凑成文之际,她竟仿佛置身于深林某处;不知何处的指引,天旋地转般把她带到某一房间,房内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李青凤见床上躺着一人,血腥味似乎是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李青凤正欲上前看清此人容貌时,一道灰色的影子倏地出现,挡在床前遮住了李青凤的视线,怒喝一声“何人”!双手同时飞快地结了个驱魔印,毫不留情地将元神出窍的李青凤弹了回去。
毫无防备的李青凤狠狠地挨了一击,突然游离的元神猛地回归肉身;眩晕感来得猝不及防,李青凤连忙盘腿打坐调息,过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将受伤元神的瘀血吐出。
“你倒是胆大。”
李青凤一惊,秦家的亲戚与李氏众人都已各自归家,秦府内明明只有她一人。李青凤紧张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见是李青葵,又松了一口气。
“大哥何时到的?”既然是自己人,李青凤便不硬撑着了,面色苍白地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无人护法也敢让元神出窍,就不怕肉身被毁,元神受损一命呜呼?”李青葵并未正面回答,又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瓷瓶,递给李青凤:“固气养神的。”
李青凤倒了一粒绿豆大小的黑色丹药在手中,直接放入嘴里干吞:“我不知道元神怎么就……”又突然想起来元神出窍时所见,忙问道:“大哥,元神出窍是不是可以瞬息千里,去到想去的地方,见到想见的人?”
“理论上是,但我没试过。”李青葵往聚宝盆里撒了一把纸钱,“你看到了什么?”
“秦瑞扬。”
“你确定?”
“虽然看不真切,但我知道是他。在一座山上的屋子里。”
李青葵嘴角抽搐了一下,实在不忍打击她,便将“到处都是山”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只道:“爹命我来布阵,你在此好好调息。”
“娘……知道了吗?”李青凤忐忑地问道。
“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发了好一通脾气。李崇明只派老大来,而非亲自布阵,也是因为杨欣当着儿子儿媳的面将他狠狠数落了一顿,现在正避开小辈,在房里赔小心呢。
“对了,敏敏不方便来,托我带飞羽给你。”李青葵又从袖中掏出一片白色正羽递给李青凤。
李青凤伸手接过,只见小小的羽毛上刻满了护身的符文。“真是个傻姑娘,我还能护不住自己吗?”说着便将羽毛插入发髻中,“六哥也来了吗?”李青华可是兄妹中战斗力最强的。
“要晚些,爹认为如果太多人在此,若是对方查探到我们的气息,便不会踏入阵中;所以,得先让对方放下戒心。”李青葵说完便自行到院内布阵去了。
李青凤想起,李崇明昨晚也是这么说的:“凤儿,你看看这满目疮痍,满府的冤魂难抚。若真如你秦叔叔所言,那张兵今日仍镇定自若地出现在此,还与我等平静交谈,恐怕不止是心机深沉如此简单,他背后定然还有高人,而这个人绝非常人,才令他有恃无恐。爹知道委屈你了,可如今小扬下落不明,你我明知秦府惨案乃何人所为,这些冤魂为何人所害,又怎能不替他们申一申冤呢?为今之计,便是你大张旗鼓地嫁入秦府,以身为饵诱敌出击;不管他背后之人目的为何,但能追至野外伏击小扬,定是要秦府满门不留的。”
李青凤的背脊有些发凉:“所以,只要我嫁进来,秦府便还有活口;爹是要在此设下埋伏,等人来杀我?”
李崇明点点头:“能将魂魄撕碎,普通的埋伏不成,要用天罡七星伏魔阵。”
“女儿明白了。”
“明日,你礼成之后,爹同你哥哥会回襄州去,入夜再来布阵。”
“若是那人不来呢?”
“那就逼他来。”
李青凤忧伤地看着秦鸿源夫妇的牌位,思绪混乱:刚才元神出窍所见若为真,秦瑞扬现在受了重伤,也不知救治他的人是善是恶,李青凤恨不得立即去寻他;可秦府灭门的仇人就在眼前,犯下如此滔天罪行,若不将之擒拿伏法,又怎告慰无辜消散的怨灵?
“婶娘,我该怎么办才好?”李青凤喃喃自语。
李青葵布下阵后便躲在了暗处,而李青凤内心苦苦煎熬了一夜,却连来秦府试探的人都没等来。
东方既白,早已沉不住气的李青凤从灵堂冲出,在大门处被李青葵一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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