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冷咳嗽了几下,茫然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我,不一会儿,他大叫了一声:“娘子,我们没有死啊!”

因为夏冷的动作,他旁边的垃圾堆也跟着翻滚了几下,我来不及纠正夏冷的错句,赶紧走过去将那片的垃圾给刨开,不一会儿,夜皇出现在我的眼里。

我们都没有事,在那场异常汹涌的沙尘暴中,我们都活了下来!

眼眶莫名一热,这一次我再也没忍住,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我们三人簇拥在一起,还在为活下来而兴奋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几道不屑的笑声。

“哈哈,你们看,一群乡巴佬。真是没见过大场面,我赌一两银子,他们绝对是来到中央王朝而开心。”

“赌什么赌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乡下人就是乡下人,碰到大事就咋呼咋呼地不知所措。”

“啧,你看他们的样子,好落魄啊,身上穿的是什么,竟然是一身黑!真是难看。难道他们以为来到中央王朝的时候是夜晚,穿一身黑衣服好让他们打家劫舍吗?”

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一群衣着和越国差不多的人,半是好奇半是厌恶地看向我。

我喉咙动了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没想那群人忽然散了开来,紧接着一盆冰凉的水从我面上袭来。

“刷”的一声,我们三人全被淋了个正着,水泼来的冲劲很大,把我脑袋撞得一时间有些疼。

淋我们水的是一个大娘,正骂咧咧道:“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这范围是我负责的吗?怎么,你们是想要淘货吗?”

“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这是我的地盘,别想从我手指头里偷出半分东西,上流阶级的东西不是你们用得起的!”

大娘骂完之后,才将目光看向了垃圾堆,看到了我们,她就如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呦,你们怎么会在垃圾堆里,这是干啥子呦?”大娘皱眉问道,忽然目露凶光地看着我们:“你们该不会特意跑去里面搜刮东西,跟我抢食的吧?”

“大娘!她们全都是一群乡巴佬!”人群里有一个人大声喊道。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哄笑。

大娘闻言,脸色稍稍缓了一下,边走向我们边道:“我管你们是不是外来人,这片地方是我的地盘,你们不要留在这里。”

我扫视了垃圾堆一圈,刚刚太过着急所以没有看仔细,这片地方虽然散发着一股恶臭,但垃圾却很少,大部分都是各种鞋子、衣服、头饰

眼角的余光偶然一瞄,我还看到了一条水头极好的金簪,但它此时却是这片“垃圾堆”里的一员。

这是什么垃圾堆啊,看着更像是二手物品交易场

身子被大娘给拉了起来,她的力道很大,一下子就把我的手给拉疼了,“走走走,你们不要待在这里”

我看了看刚刚被她牵过的手腕,一圈红痕异常的清晰刺目。

我抿了抿唇,觉得这位大娘比别的人好,起码她没有嘲笑我们,便抱着一丝希冀问:

“这位大娘,能够给我们一口水喝吗,我们刚来到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大娘扫了我一眼,“干净的水已经没有了,只有马儿才喝的水,我还没拿去喂马,你要喝吗?”

我立刻点了点头,身体干渴的厉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脱水晕厥了,只要有水喝,还管这水是给谁喝的?

大娘看我点头,利索地将腰上挂着的水囊拿下来递给了我。“先待一边去,喝完了还给我。”

我接过水囊,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滴水在自己的掌心中,水质看上去很干净,放在嘴边尝了一口,微甜。

我眼睛一亮,立刻将水囊递给了夜皇。

夜皇抿着唇,与我注视了片刻,才将水囊接过喝了几口,又递给了我,意思很明显,让我喝。

我看了看夏冷,夏冷朝我点了点头,干哑道:“你先喝。”

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辞,拿起水囊仰头喝了起来,渴了太久,怎么喝也喝不够。

耳边再次传来一些人的窃笑声:“果然是下等国家来的下等人,喝马水都喝得这么开心。”

“别说,这还算抬举她们了,刚开始来。他们明明是连马都不如。”

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水囊从嘴上移开,强行压下将水囊里的水全都喝完的贪恋,将水囊狠狠地塞到夏冷手中,“轮到你喝了。”

声音终于不在那么干哑了,谢天谢地,我真怕嗓子被破坏了,从此以后说话都是哑哑的。

夏冷没喝几口水,人群又再次自动空出了一条路,我警惕地看着它们,难道又要被人泼一盆水?

这次迎来的不是水,而是人。

一队穿着盔甲的士兵出现在我面前,领头的那人倒是没有穿盔甲,而是穿着一身看上去非常不凡的青色儒服。

那人眉头一皱,目光锐利地扫了我们好几眼,问:“你们是今天才刚到中央王朝来的?”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手拉紧夏冷和夜皇。

这个人应该身份不凡,见我没有回话,刚要问些什么,人群里就有好几道谄媚的声音响起:

“牧晨大人,他们的确是刚刚才来的,早上边境刮来了一道沙尘暴,被保护结界给挡住了。沙尘暴走后,那片在外围的垃圾堆就多出了这三个人来。”

“是啊是啊!小民亲眼所见,他们是从沙尘暴里甩出来的,绝无半分欺瞒!”

“我也看到了,是真的。”

我低垂着头,心里有些耻辱,这个时候的我们,就像一件摆在站台上被人肆意批判的货物。

牧晨脸色微微缓了缓,沉声道:“你们别担心,我并没有恶意,你们当中,有人认识一位名叫双儿的姑娘?”

我眼皮一跳,抬头看向他:“你找她有什么事情?”

牧晨意味深长道:“我们的少主在找她。”

我眉头一皱,之前李宁晋跟我说过,想要知道他的具体行踪,就去山脚下的李氏商行询问,当时我就在想,李氏商行应该是能和李宁晋联系的。

而李宁晋现在一看,明显就是中央王朝的人

我试探地问道:“你们的少主,是不是姓李,唤作宁晋?”

牧晨眼眸微闪,朝我躬了躬身,挥了挥袖子指向空出的道路:“看来您就是双儿姑娘了,双儿姑娘,我们少主有请。”

我盯着地面,咬着唇,不知要不要迈出去。

迈出这一步,就意味着我和李宁晋脱不开关系了,也就意味着,我可能会受制于人

抬头扫了在场所有人一圈,他们纷纷目光闪烁地看着我,眼里的光芒全是我看不懂的算计。

我闭上眼睛狠吸了一口气,随后眼睛睁开,双眸一片锐利,迈出了脚步!

自从这个叫做牧晨的人找上了我,我就已经和李宁晋脱不开关系了。

李宁晋并不在这个州县上,牧晨只是让我在城主府里修整了一番,就马不停蹄地带我离开了州县。

身旁夜皇和夏冷一直跟随着我,牧晨问起,我就说这两个人都是我的仆人,以防节外生枝。

坐在轿子上,我感受不到半分晃荡,惊讶地看着外面的漫天黄沙化为了一道光影,从我眼前飞逝而过,视线所触及的东西全都被拉长了起来。

我放开了帘子,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刚才所看到的光影,全是因为我乘坐的轿子速度太快,所以造成了这种现象。

而我乘着的轿子,是被两个据说轻功才刚入门的武夫抬起的。

我看了看手中的书,只有来到了中央王朝,才知道原来这时一个一个王朝与宗派林立的国度!

上一世我看过武侠片里的场景,在中央王朝全都实现了,我不由有些恍神地想,在这神奇的国家,我中的毒会不会有救了

我们降落的地方只是中央王朝触及之处的一个偏僻角落,牧晨在我上轿子前,给了我几颗辟谷丹和几本书。

辟谷丹能当做饭吃,一颗能顶一天,那几本书介绍的则是中央王朝的概况。

中央王朝有五十二个州县,每一个州县都有被漫天黄沙阻隔了起来,想要跨州县,就得拥有一定武力。

我垂了垂眼眸,看向了身旁的夜皇和夏冷,他们自从来到了中央王朝后,纷纷少言寡语了起来,我同样也很少说话了。

面对新奇的事物,除了兴奋之外,随之涌来的是深深的害怕与恐惧。

我闭上了眼睛,藏在袖间的手不由自主地搅了起来还有一件藏在心底的事,在到达目的地之后,也该做个了断

我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看夏冷,忽然希望轿子能够跑慢一点,时间在过得慢一点。

三天后,一行人到达了宁州。

李宁晋在宁州的隔壁州县锦州,只需要半天路程就能赶到。

在宁州修整的时候,我对牧晨说想要在这里住一晚,赶路了几天都是在轿子上睡着的,浑身都不舒服。

牧晨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表示可以,怕我烦闷,他还特意找了一个丫鬟带我出去逛逛。了解一下当地的名族风情。

我想要夜皇和夏冷一起去,不过他们都表示要在客栈里休息,我只有和丫鬟一起逛坊市。

不同一个国家,所用的交流货币不一样是正常的,庆幸的是中央王用的也是金子和银子,但不幸的是我身上一分银两都没有。

我在坊市里好奇地左顾右盼,这里卖的装饰品样式很多,隐隐有现代的风采。

我停在了一个摊位上,对着一支镶嵌着镂空玫瑰花的金簪有些愣神,上一世,我有过类似这样的金簪,是奶奶传下来给我的。

但后来出来打工,我什么都没堤防,身上拿着的这只金簪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被人顺走了,为此我还伤心了好久。

之后等我打工赚到了钱,就算是上网找,也找不到和金簪一模一样的样式。

“哎,你看看,那一群人是不是万毒宗的弟子?”两个同样在小摊上看簪子的娇俏女子轻声讨论了起来。

“一看就知道是了,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只毒物,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典型的万毒宗弟子啊。”

我心一跳,不由抬头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群穿着暗色服装的人站在一家店铺面前,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条毒物,有的是蛇,有的是蜈蚣,有的是蝎子

这些毒物都很温顺地趴在他们的肩膀上,或者又很活泼地在他们衣服上钻来钻去,我心微微一紧,这一幕场景真是熟悉。

是的,我记起来了夏侯冽在船上给我看那些毒物时,那些毒物对他就像这些人的毒物那样,服帖又温顺。

耳边继续飘来那两个女子议论声:“万毒宗也是可怜,大师兄修炼的功法出了些问题,每隔一段日子就会万毒齐发,现在都靠万毒宗的长老压制着,听说连长老都束手无策了。”

“我听过他们的大师兄,天生冰心冷酷无情,最适合练万毒宗的功法了,不过一个大师兄,没必要让万毒宗的弟子倾巢而出找人吧?”另一位女子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内部消息,万毒宗的毒子走丢了。”

“什么!”另一位女子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立刻被身旁的人用手给捂住了。

接下来的我全听不到了,因为这两人已经慌慌张张地走掉了。

我深深地看了万毒宗那群人一眼,也转身离去。

夜幕降临,我走出了客栈,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抬头看着宁州的天空。

这里的夜晚有许多星星,就像是在南蛮的夜晚,银白耀眼的星河犹如一道长虹划过,美丽的让人窒息。

不在仰头看了星星多久,夏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清朗又干净:“娘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转过头看向夏冷,静默不语,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的,在夏冷在客栈里浑身湿漉漉地蹲在我房门那时,我就该想到了。

那委屈可怜的眼神,我曾经在一个男子身上也见到过,虽然他只对我撒娇那么一次。但我却一直记在了心底。

夏冷和他撒娇的模样,简直是一模一样

是我心里不愿相信,所以一直逃避着,让他跟着,在心底不断重复着他不是他。

只是坐水路去南蛮的时候,途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无法催眠自己,他们太过像了

就算换了一种性格,换了一种外貌,但身上的气质和魅力,是深入骨髓中永远也无法抹去的!

夏冷的临危不惧,夏冷的足智多谋,夏冷的领袖魅力都无不在向那人靠拢!

夏冷,就是夏侯冽!

“娘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你面前,你竟然无视了我,我真是伤心呐。”

夏冷低垂着头,眉头都纠在了一起,用那可怜的小眼神看着我。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手用力攥紧,逼迫自己狠下心来!

“夏侯冽,万毒宗的大师兄,你该回去了。”我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夏冷脸上的神情出现半分迟滞,随即吊儿郎当道:“娘子,我是夏冷,你说的夏侯冽是谁?”

他拽起了我的衣角,小媳妇儿状地拉了拉,委屈开口:“娘子,你可不能见异思迁啊”

我眼眶陡然红了起来,豆大的泪珠迅速在眼里凝聚了起来。

“夏侯冽,你不用再骗我了,你演技很过关,但你的脸太假了,我早就知道这幅面容不是你真正的面容。”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沙哑又坚定:“夏侯冽,我已经安全到达了中央王朝,明日,我就会投向李宁晋的怀抱,我会幸福的,你大可放下心来了。”

“你一路护着我,从京城护到了边疆,又从边疆护到了南蛮,从南蛮护到了我去中央王朝,我很感激你。”

我哽咽了一声,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了起来。

“夏侯冽,你走吧,回去做你的越国君王,你不要对我有所愧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不是被逼的,你懂我的意思吗?我不要你的可怜,不要你的愧疚!”

“我已经安全了,靠着别人,在这里我能安居乐业,你可以放心了,可以安心地放我离开了。”

真是的,哭得眼睛全都看不见了我想用手去抹掉眼里的泪,却发现自己紧张的浑身僵硬,动一个手指头都万分艰难。

模糊的视线中,我隐隐看见了眼前男子转过了身,一点点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不知过了多久,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我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身子无力地蹲在了地上,我将头埋在腿边默默地哭着。

好难过,心仿佛被狠狠地剜下一大块,这一次,是真的和他说再见了。

“砰!砰!砰!”耳边忽然传来几声巨响,我忍不住抬头往天上看,一朵朵绚丽得花火从我眼前绽放,把我难过的思绪一时压了下来。

忽然,我脸上神情一僵,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缓慢地朝我踱步而来。

他嘴角噙着抹清浅的笑意,眼眸一片晦暗幽深,面容如刀削般俊朗英挺。

当他认真注视着我的时候,我整个人,包括自己的心,都仿佛迷失了。

我看着他的步伐缓慢又坚定,最后站定到我面前。

我仰头看着他,天上漂亮的花火成为了他的背景,衬得他清俊的不似在人间。

我哽着声音问:“你还回来干什么,我不是叫你走吗。你走啊,不要回头,一直走!”

夏侯冽蹲下身子,将我抱在了怀里,声音轻柔地问:“你喜欢这场花火吗?”

我别过头去,口是心非:“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好看。”

“可是我很喜欢。”他淡淡开口,我能感觉他落在我脸上的目光一定很专注,烫得我脸不由红了起来。

他就这么拥着我,我深呼吸了一口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走啊,你为什么不走,难道你要我亲手死在你手中吗?我走了,你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样的美人都有,你会渐渐把我忘记,这样大家都能活下来了。”

夏侯冽将我的头扭了过来,我被迫看着他,眼里全是他一个人

只听他轻轻道:“世上女子千千万万,但只有一个女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只有一个女子,会愿意接受我风光背后的不堪也只有一个女子,愿意付出一切只为了成全我。”

“这个女子只有一个,她的名字叫做媚烟。”

夏侯冽神情专注地看着我,嘴角轻勾,笑容如冰山消融大地回春般的温暖。

“我不走了,媚烟,我好像从来都没告诉你,我爱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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