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嘴唇动了动,刚想要问为什么会后悔时,船舱的门忽然被“砰”的一声打了开来,腐朽的门被出长长的嘎吱声,尖锐又刺耳。

一对士兵从外面走了进来,个个都戴盔甲手拿铁刀,他们目光锐利地在人群里扫来扫去,我看着他们,心微微一跳。

领头的一个士兵将目光看向了我们这边,直接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书生在这时显得非常云淡风轻,他还哥俩好地拍了拍夜皇的肩膀,“来,都说了不要坐在你娘的腿上,要坐就坐在爹爹的腿上,爹爹身子结实,你娘身子太弱了。”

他边说,还边伸手抱住了夜皇,似是根本不知道之前我与夜皇的对话。

我看了看书生,碍于有外人在场,夜皇脸色臭的难看,但却没有推开书生,书生还真的把夜皇从我的腿上抱了下来。

不过就算这样,夜皇手中拿着的小纸包还是没有放下去,手反而将其捏的更紧了。

我感觉只需要在一个用力,纸包就会被他给捏碎,里面的毒粉末立刻迸射开来,全船的人都要陪葬。

书生笑眯眯地伸出手,将夜哲的小小的手给包在掌心之中,温和道:“孩儿,这种危险物品还是不要拿出来玩,若是不小心误伤了你自己,你娘会伤心的。”

我见夜皇身子一颤,因为是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想来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恍神间,几个士兵已经站在了我们面前,将我和书生给团团围住。

“你们就是昨天与王逑公子发生争执的人?”

士兵严肃开口。手拔了拔放在鞘中的刀,银亮的刀身在阳光照耀下射出一抹刺眼的白芒,我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装作有些害怕地伸手挡着眼。

耳边传来书生的声音:“是的,正是在下和在下的娘子,与王逑公子发生了争执。”

士兵眉头一皱,看了看我,又将目光放到书生身上:“她是你的娘子?”

书生挑了挑眉,大声道:“当然了!”他伸手把腿上的夜哲给举了起来,“你看,这还是我和娘子一同所生的孩儿!”

士兵仔细打量着夜皇和书生,我也忍不住把他们两人放在一起看了看,别说,夜皇的脸部轮廓和书生还真有几分相似。

士兵眉头一皱,“既然是夫妻,昨天你们为何要那番作态?”

士兵看向了我:“我没有听错的话,那些人还说你当场资助了这位书生让他上京赶考,你们两人明明是完全不认识。”

我没有说话,书生自动伸手将我揽在了怀中,让我的身子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书生道:“娘子本来是和我一同进京的,只是在进京途中与我发生了一些口角,所以她才女扮男装想要带着孩儿一同出走。”

说到这里,书生也很无奈,眉头都纠在了一起,“我连夜赶路才追上了她,只是她还与我闹脾气,装作不认识我。”

书生对着士兵解释完,又看向了我诚恳道:“娘子,为夫已经知道错了,请你原谅为夫好吗?我再也不想和你玩什么兄弟情了,你看别人都误会了。”

士兵眉头一拧,双眉间的褶皱简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他深深地看了我和书生一眼,又将目光看向了怀里的夜皇,书生的话在耳边喋喋不休地传来:

“我们也不是有意要骗王公子的,只是当时我家娘子和我闹脾气,完全把我当成陌生人,我跟她坐在一起她就会赶我走,赶不走我就会自己带着孩儿走,无奈之下,我才和她装成陌生人。”

“当时王公子调戏我家娘子,我心里气不顺,所以才会对王公子大打出手。”

书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摊开看向了士兵:“你也知道的,王公子怎么说也是当地县令的表侄,如果只是一个与我不熟的陌生女子,我这个穷酸书生肯定不会出手帮忙的。”

“但自家娘子被人调戏,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脑子一热,就”

书生话语一顿,看向士兵关心地问道:“不知王公子现在怎么样了,我记得自己往他的脸上打了好几拳,当然他也打了我好几拳。”

书生指了指脸上一块地方,那地方仔细一看还有些肿。

士兵怎么想暂且不知道,我则已经被书生的厚颜无耻自说自话给惊呆了

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自圆其说能圆的这么厉害,简直是出口就谎话连篇,偏偏细想一下又合乎逻辑

外面船鸣笛的声音响起,这是船就要开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船舱匆忙地走进了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来到了士兵面前点头哈腰恭敬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将这两个人给带下去?”

书生眼睛一瞪,“带什么带?我们可是出了银子买船票的!我们犯了什么事,要被你们带下去?”

书生看向了士兵,“都说县令为人清正廉洁,就是他那侄儿总是败坏他的名声,你们该不会是得到王逑的命令,滥用私权将我和我家娘子给扣押了下来吧?”

没等别人回话,他已脸色涨得通红,气愤道:“虽然我只是一个秀才,但也无惧一方县令,你们要是徇私枉法,我一定会冒死向州长谏言的!”

书生这番威胁说的一点都不现实,我们在边疆里,若是真的被抓住了,能不能出去都是一个问题,更何况是看到州长呢?

我眼里若有所思,就是这个举人的身份能够唬一唬别人,毕竟考取一方秀才也不容易。

掌柜模样的人立刻朝书生赔礼道歉。那位士兵看了书生好一会儿,外面鸣笛的声音越来越响,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参加乡试,为何现在却跑去了南蛮?”

书生理直气壮道:“乡试每年都能参加,但娘子就只有一个,肯定是先把娘子给追回来啊!”

这话说得真是肉麻我脸微微一红,赶紧别过头去,不好意思见人了。

什么叫做娘子只有一个,呸,谁是他的娘子了

士兵似是也被书生这个回答给震住了,愣了一会儿,在掌柜的再三催促之下终于离开了船。

士兵离开之后,船上的百姓们纷纷议论:“听人说王公子早上被奴仆发现中毒而亡,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刚刚那些士兵是过来追查嫌疑犯的吧?”

我低垂着头,听着百姓的议论声,目光看向了夜皇,书生我不清楚,不过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夜皇昨天晚上出去过一趟

夜皇抬了抬头,那双黝黑的瞳孔直直地看着我,仿佛能看到我的内心中,将我心里的一切想法都洞悉。

我想问一下他,王逑中毒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只是现在并不是好时机。

耳边书生怒气冲冲地话语传来,打断了我怔愣的思绪:“哎哎哎,你们在说什么呢?王公子死了,你们这是在怀疑我是嫌犯?”

抬起头,就看书生面红耳赤地看着之前讨论得最大声的百姓。

“本公子行得正坐得直,虽然他想要抢走我娘子,但我和他打了一架,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断不会做这种下毒的腌臜事!”

“如果真是我做的,那位士兵早就将我带走了,本公子和娘子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们待在一条船上!”

掌柜刚送走士兵们离开,转身就听到了书生说的话,赶紧走过来好言好语地劝道:“秀才老爷有功名在身,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

书生脸色缓了缓,道:“王公子真的是在府中,中毒身亡了?”

掌柜神色一顿,凝重地点了点头。

书生脸上闪过一抹悲戚,摇头叹气道:“我和王兄也算不打不相识,没想到只是见一面,他就”

“哎,他以前是不是得罪了一些有权有势的女子?毕竟他风流成性,看见美女眼珠子就钉在那儿转不动了,我思来则去,感觉他应是死于情杀。”

书生说话就是有这么一个本领,他身形高挑,身材看着瘦弱,典型一个斯文清秀的穷书生,说话让人听着感觉也是胡诌出来的,但偏偏细想一下貌似又是这么一回事。

简单来说,他的身上让人有一股信服的力量,这无关于他的身材样貌,而是关于他的性格,人格魅力。

我嘴角轻轻勾了勾,还真是够奇怪的一个人。

“砰!”船发出了一声轰隆巨响,正式行驶了。

一股推力让我的身子忍不住向前晃动,书生眼疾手快,手紧紧地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带入到他的怀里,禁锢着我无法动弹。

船上好一阵晃荡,这次的我并没有推开书生,而是抬起头来看向他,低声询问:“你说你是秀才,过来是为了进京赶考,那为什么不去考试,而是转而纠缠起了我。”

书生眼眸微弯,黝黑的眼睛一片澄澈干净,他轻声回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进京赶考每年都有,但娘子只有一个啊,如果我不追上来,我会后悔的。”

心因为他这句话莫名柔软了一下,我觉得自己可能染上女人的通病了。变心未免也变得太快了。

明明之前我还爱夏侯冽爱的死去活来,但一假死脱离了他的怀抱,从醒来后到现在仅仅只是过了两天,似乎又爱上了另外一个人了。

不不不,可能不是爱,而是有些喜欢了。

真是奇怪如果爱一个人真的这么容易分手,那我当初也不用如此百般纠结,难道是年岁长了,我也死过了一回,一切都看开了吗?

我嘴角轻勾,划出一抹清浅的笑意:“你这么任性,就不怕家中长辈责备吗?还有,如果我心中已有了心悦之人,或者已经婚嫁了,你该当如何?”

“这简单,把你抢过来就是了。”书生淡淡道,眼里的自信的仿佛闪烁着光:“我娘说过,男子追女子,脸皮厚一点,实在不行就脱光衣服给人看,生米煮成熟饭。”

我脸色微黑,这是什么追女孩子法?

不知想到了什么,书生的声音变得很轻很缓:“我娘已经去世了,去年家里发大洪水,许多人都被淹溺而死了,家里的人一个都不剩了,我因为在外地求学,侥幸躲过了一回。”

“考取功名,不过是为了实现家中对我的殷切期盼罢了,不过”书生话语一顿,看向我道:

“我娘在世的时候更想让我成家立业,如果她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世上最无情的便是天灾,我有些抱歉,“对不起,让你想起了这些伤心事。”

我躲闪着书生真挚的目光,并没回应他说的其他话,爱上一个人很容易,但要将爱意维持下去却很难

即使这个书生对我胃口,但我却是不敢再去爱了

我垂了垂眸子,夜皇正低垂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我感觉他似乎有些生气,想不明白他是在生什么气。

我伸手抚了抚他的发丝,软软的又有些刺,看向了书生:“你跟了我一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清微微一笑:“我的家乡很热,我娘生我的时候是大热天,说那时候她全身都起了热痱子,生我时没少受罪,后来坐月子更是闷得她浑身不舒服,所以就把我取名夏冷,希望以后的每个夏天能够凉快一些。”

我心跳顿时慢了半拍,倏地抬起了头来,夏冷?

我盯着书生,目光锐利,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只是除了一片干净澄澈,别的什么都没有。

夏冷呵呵,这名字取得还真好,跟夏侯冽真时像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微眯,我从来不相信巧合,任何的巧合在日后来看都是人为。

只是

夏冷会是夏侯冽吗?

脑海里出现他们两个人的音容相貌,外表不一样,气质不一样,性格更加不一样,他是夏侯冽?

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的不信夏侯冽还在皇宫里坐镇着呢!

凝神沉思间,夏冷期盼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娘子,你可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如果夏天能冷的话,天地就大变了,所以有的人说我的名字是不详,劝我改名,我娘也劝过我。”

“但我却觉得这个名字很好,每次想起这个名字,我就能体会到娘亲生我时那艰难痛苦,会特别的感恩,你觉得呢?”

我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这个名字很好。”

心里却是在想着,夏冷绝对不是夏侯冽,夏侯冽哪里会如此心思细腻,他关乎的都是国家大事,心系天下,根本无暇顾及生活小事。

夏冷与夏侯冽是不一样的,我在心底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娘子,你的名字又叫什么?”夏冷问我。

我略微有些恍神,我的名字太多了,媚烟,公孙萱,双儿,晓姑娘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连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脑海里闪过上一世朴实的父母亲将我抱在怀里,开心地叫着我名字的画面,我喃喃开口:“李程沁,我叫李程沁。”

“李程沁”书生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莫不是你的父亲姓李,你的母亲姓程,所以你的名字结合了两姓之好?”

我含笑点头,“的确是这样。”

上一世的记忆我已经所剩不多了,唯有童年与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久久无法忘怀。

那是我过的最艰苦的日子,也是我过的最开心的日子。

“娘子”书生张开了嘴,我想也不想地打断道:“你可以叫我李姑娘,也可以唤我沁姑娘,夏公子,我们还不太熟。”

我冷静克制地说着。

夏冷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拿那委屈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得,真像是一只犬儿

我别过头去不在看他,顺便将他腿上的夜皇给抱了过来,再这样下去,我担心夜皇会彻底暴走啊。

船一路悠悠行驶着,期间夏冷一直试图跟我搭话,统统都被我冷处理了,现在的我不适合开始新一段感情,但我也无权让别人按照我的想法去做。

他要跟的话,那就让他跟吧。

我选择坐水路去南蛮的地方和上一次的地方不一样,上一次船只行驶了一日不到,就到达了南蛮,这一次路途要更加远一些。

第三日,船上忽然一片晃荡了起来,透过船窗一看,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起变黑了!

乌云滚滚,海面刮起了一阵大风,大风吹得船左右晃荡,我仿佛回到了和夏侯冽一起坐船回京的场景。

那一次,夏侯冽大义凛然地站了出去维护船只,我和嬷嬷等人在船房中用绳子将身体绑了起来,才不让身体给甩出去。

“暴雨!这是要下暴雨了!起风了,难道是遇上了龙卷风?”船上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一传十十传百,紧张恐惧的氛围霎时弥漫了起来。

这时船外有一道粗壮惊雷一闪而过。轰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的飘来,仿佛要把人的耳膜给震破了。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不一会儿,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覆住了我的身子。

夏冷的声音清朗干净,就像他的眼神那样,他紧紧地拥着我,坚定道:“别怕,我会抱着你不让你摔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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