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老,就越害怕死,也越看重自己的身后事。

我想了想,再加一把火道:“太皇太后,我听前朝有段时间风水之术流行,上面有一种风水名为镇运术,据说是找到一个风水宝地,然后把身份尊贵的尸体放入宝地里。”

“尸体会被扒皮抽筋,放干血,再用金丝线一点点地将尸体碎块给缝完整起来,口衔镇龙运,以此来达到用墓穴镇压一方气运的效果。”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对越国如此挂心,年岁已高还关心国家大事,我看这镇运术,要不您”

“大胆公孙萱!”这下轮到穆令婉拍桌子来打断我的话了。

穆令婉眯着眼睛看向我:“果然是妖女,竟然信奉起乱七八糟的奇术,谁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骗人的!今日若不将你拿下,日后越国的后宫一定会被你祸害的乌烟瘴气!”

“太后,话可不要说的太满。”我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用手捻起一颗晶莹水润的萄。塞入口中,口中的甘甜让我不由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第一,您要拿下我,圣旨何在?第二,这些奇术是真是假,太皇太后比您更有发言权。”

我话语一转,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您说呢?”

太皇太后自从我说了那些奇术出来后,脸色就一片煞白,神情非常难看,这下听到我问话,她扯了扯嘴角说:“自然是当不得真的。”

我嘴角勾起了一抹讽意,当不得真?

如果不是这几日我派人去调查太皇太后,也不会想到,这个太皇太后当年还在后宫的时候,可是非常擅长用所谓的奇术去祸害后宫妃嫔!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真当不得真,她的脸色也不会如此的难堪。

穆令婉可能是发觉她们不知不觉变得弱势了,直接从背后抽出了一条鞭子。“啪”的一声抽打在了地面上!

“此鞭乃越国第一任开过皇帝所赐,开国皇帝临死前,专门将其转赠给穆家,要求穆家世代都得辅佐帝皇,若是帝皇出现了差错,昏庸无能,就用这条打皇鞭打醒他们!”

“凭借着这条鞭子,穆家也能代替皇上处理朝政,直到下一任新皇产生。”穆令婉盯着我,一字一句道:

“昨日你给后宫所有妃嫔都灌下了绝育汤,我就连夜书信一封传回家族,要求借用打皇鞭,将你这妖女给绳之以法。”

穆令婉站了起来,步伐坚定地朝我走来,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今日,就算皇上亲临,他也阻止不了打皇鞭!”

我一片镇定,看了看她手中所谓的开国皇帝赠送的打皇鞭,这条鞭子全用金线制成,手柄处还镶嵌了各色宝石,每一颗在阳光的照射下都闪烁生辉。

说是鞭子,还不如说是一件装饰品。

我心底微沉,怪不得穆家在越国受人尊敬,就连当时太上皇执政也拿穆家没办法,原来穆家还和开国皇帝有过一段渊源。

只不过

我冷笑了一声,还是靠在椅子上,双手环胸道:“我倒要看看,今日在临华殿,有谁能够碰到我一根手指头!”

此话一出,原本空无一人的厅内忽然涌出了一群宫女太监,他们纷纷围在我面前,将穆令婉的脚步给止住。

穆令婉神色一狠,直接甩出手中的鞭子往他们身上抽去,“你们还懂不懂规矩,我是太后,你们这等贱民竟然敢拦我!”

“啪!啪!啪!”的声音不断响起,被抽到的太监宫女全都一声不吭,就这么站在穆令婉面前不肯让开道路。

这些人全都是夏侯冽的人,夏侯冽一定对他们下过死命令要竭尽全力保护我。

他都信任的人,我当然更加信任。

我眼眸划过一抹精光,今日,穆令婉和太皇太后休想从我手中讨的了半分好处!

以为两个人结伴而来就能用身份压倒我,就能用气势压倒我吗?

想都别想!

欣赏穆令婉歇斯底里的表情欣赏够了,我伸手揉了揉耳朵,感觉耳膜都要被她凄厉不甘的尖叫声给震破了。

“行了,将她们两人给我扔出去。”

我话一出,太监和宫女纷纷抓住穆令婉,之前不是凶狠的就像一头狼吗?现在穆令婉惊慌的就像是一只被剥了皮,要被送上烤架的小羊羔。

穆令婉尖叫道:“公孙萱,太上皇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妖女,不要以为仗着会点妖术就能祸乱后宫,我们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话听得真是好笑到底是谁要跟谁过不去?

比起穆令婉的不配合,太皇太后听到我要赶她们出去时,直接站了起来往外走,动作急切仿佛是一刻也不想待在临华殿。

在她走到我这边时,我忽然开口:“太皇太后,凡是都要讲究一个证据,你说我给后宫的妃嫔们灌下了绝育汤,就真的是给她们灌下了绝育汤吗?”

太皇太后脚步一顿,盯着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笑吟吟道:“字面上的意思。”

太皇太后锐利的目光向我射来:“公孙萱,你认为我是在冤枉你?所有妃嫔都说这是你亲口承认的,就连太医检查后也说是绝育汤。”

她沉了沉语气,拂了拂袖子道:“你且看罢,我们治不了你,还有大把人治得了你!”

我轻轻一笑,“太皇太后,那镇运术您要不要考虑考虑,你生前担忧越国,死后也要守护着越国啊。”

太皇太后脸色微变,不在跟我讲话,转身就离开了。

穆令婉这时也被太监给架了起来,毫无颜面地从我身边经过,她疯狂怒吼着:“公孙萱,你不得好死,有本事你一辈子都不要出去临华殿!”

我眼里一片凉薄,站起了身,自从双手沾上了血腥,我就从没觉得自己能够善终过!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好在这一切,终究很快就结束了。

她们一走,成沁等人就从别处走了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看向她们,沉声道:“从今天开始,临华殿内宫门紧锁,成沁,你赶紧派一大群人去采购吃食。”

成沁领命,刚要退下,忽然一道尖细的嗓音在厅内响起

“圣旨到,萱贵妃接旨!”

当我听完圣旨的内容,从公公手中接过这沉甸甸的圣旨时,心中还是有些不真实。

在这风口浪尖下,夏侯冽竟然还给我下了圣旨,说我统御后宫有加,给我赏赐了我许多东西!

我觉得他疯了!

在我眼中,夏侯冽从来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但自从进入了皇宫中,任何关乎我的事他都表现的不理智,一昧的偏袒我

我看着放在厅里的那一大堆赏赐。心中百感交集。

夏侯冽的做法是我以前奢望的,我希望他爱我,宠我,任由我撒娇但现在夏侯冽真的独宠我时,我却开心不起来了。

耳边飘来成沁一片羡慕的话语,“娘娘,不管外人如何看您,起码皇上真的很爱您,也相信娘娘。”

我自嘲一笑:“这事搁在寻常百姓家,我会觉得很幸福,有夫如此,一生何求可他偏偏为什么生在帝皇家”

他的宠,会要了我的命,而我,却逼着他亲手要我命

我忽然感觉一阵疲惫,走出了厅去往寝室,一入寝室,我就听到了一道声音

“萱儿,几日不见,你活的更是潇洒了。”叶冉调侃的声音响起,让我身子顿时一僵。

心跳得急促了起来,藏在袖间的手狠狠一捏,我在心底不断给自己加油鼓气,努力让身体放松了起来。

抬起头,就看见叶冉坐在梁上,正低着头目光幽幽地看着我。

他手上似是拿着些东西,轻微一动,金色的粉末就从上面撒了下来。

我暗地里狠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呼吸,毫无异样地开口问道:“叶冉王爷上门拜访,所谓何事?”

叶冉从梁上跳了下来,笑呵呵地看着我:“我过来看看萱儿,以为你会为了师兄杀你而陷入悲伤中,没想一来就看到了你面对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不落下风,真是女中豪杰。”

我轻轻一笑,转过身子背对着叶冉往前走了几步,确认自己离开了金粉的范围,才敢深呼吸几口气,声音平静地说:“反正萱儿都是要死的人了,也不用太过在意规矩。”

叶冉声音淡漠:“萱儿,你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我坐在了床上,抬起头就能看到叶冉满是探究的目光,沉默地没有开口。

叶冉盯着我,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轻,每一个字的押韵都有种我说不出来的感觉,“你向我保证过什么,说出来给我听。”

我心一紧,脑海里瞬间闪过千般思绪,只是一瞬,我就装作神情茫然地看着叶冉,喃喃开口:“我的命是他救的,牺牲自己的命让他活下去”

叶冉轻轻一笑,仍然是那种玄妙的语调,“萱儿,五日后番邦使臣会过来朝贺,那是一个好机会。你记住了,你只有死,才能换回夏侯冽的性命。”

我目光一片呆滞,喃喃重复着:“我只有死,才能换回夏侯冽性命”

我看着叶冉的身影从我眼前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我不敢轻举妄动,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好一会儿,才敢活动下身子,心中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一次,我没有被叶冉催眠到,想起之前的事,也没感觉到脑袋一阵刺痛。

可我还是不敢多呆,站起身走了出去,视线一扫,就看到地上那些细碎的金粉,很漂亮,漂亮的致命。

我脚步一顿,推开门走了出去,让一位宫女进来给我打扫房间,脑子想的全是五日后番邦使臣的到来。

叶冉专门提起那一日,可见那一日绝对非同小可。

我靠在门窗上,眼里一片沉思,难道是那些番邦使臣的身份非同小可?

我脸色一沉,眼神一利,不管如何,五日后是我的机会!

临华殿在后宫里彻底龟缩了起来,还是一道圣旨到来,才让临华殿打开了宫门。

我穿着只有贵妃才能穿的朝服,脚步轻挪,踏出了临华殿大门,乘上了明黄色的步撵。

抬头看了看天上,月色凄清,就如我此时的心情。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藏在袖间的手紧紧捏着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就是假死丸。

今日,番邦使臣前来越国进行朝贺,到了晚上,夏侯冽设宴招待番邦使臣。

番邦使臣有人听闻我容貌无双,特意请求夏侯冽想要见我一面,甚至是愿意割让领土,只求见传闻中的越国最漂亮的女子。

夏侯冽没有理由推脱,就派人将我给叫了出来。

宴会上歌舞升平,我去到的时候,正看到一位歌姬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衣跳着惊鸿舞,耳边传来的伴奏是一曲明月几时有。

我一踏入宫殿。本来相谈甚欢大臣们都不约而同地噤声。

我垂着眼眸,感受到那些人的打量,肌肤都有种轻微的刺痛感。

如果他们眼中的恶意能够化为实质的话,我都不知道要死多少遍了。

一道含含糊糊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这位就是越国的萱贵妃,皇上您最心爱的女子?”

我稍稍抬头看了看,发出声音那个人穿着一身不同于越国人打扮的奇装异服,一头褐色的长卷发,肌肤很白。

我眼神一凝,心中升起一抹疑惑,难道所谓的番邦人,指的是上一世的外国人?

夏侯冽声音清冷地回道:“她是朕最爱的女子。”

他看向我,轻抬起了手向我挥了挥。

我顶着那些大臣要把我给杀死的目光,姿态婀娜地走到了夏侯冽身旁,落座。

那一群番邦使臣对我很感兴趣,一直用眼睛瞄着我。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闹了开来,我轻酌了下酒,袖间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打开了盒子,手里掐着药丸,寻思着一个机会。

刚这般想,番邦使臣就送上了机会给我。

一位身材强壮的使臣倏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将手中拿着的酒杯递给了我。

“献、献给越国最美丽的女子。”这人含糊不清地说着,脸颊通红,一看就是喝醉了。

夏侯冽脸色一沉,手揽住了我的腰,一副主人的姿态道:“多谢使臣好意,这杯酒我代她喝。”

一国之尊都这么开口了,番邦又只是一个偏远地区小城,按理来说肯定是顺着梯子下去。

偏偏来的人满脸醉意,无视了夏侯冽阴沉的脸色,硬是要我喝下这杯酒,甚至是用手扯着我的手臂,强迫我灌下。

“美人,喝酒美人,我们的王最爱美人了,只要您肯跟我们回去,我们的王一定会对你宠爱有加,还会将去中央大路的路线告诉你”

这位使臣含含糊糊地说着,说出来的内容让在场许多人都不由面色一变。

其中一位官员忍不住道:“胡使者,你们的王真的知道去中央王朝的路线?”

胡使者嘴里含糊了几句,声音太小所有人都听不清。

他不断拉扯着我的手臂,力气很大,我的身子一阵晃荡,整个人都要被他拉了起来。

忽然,一双手按住了使者的手,夏侯冽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将我给挡在身后。

他冷冷开口:“萱儿身子不适,无法喝酒,这杯酒我代替她喝。”

使者胡搅蛮缠了起来,嚷嚷道:“不、不行!就要她喝!只要她肯喝,我们愿意送上白鹿十头!”

耳边传来一些官员的惊呼声,我隐隐听到他们说白鹿是番邦的神物,有很多玄妙的作用,能够挡灾。

似是还嫌消息不够爆,使者继续道:“这、这位美人跟我、我们回去,我们愿意拿去中央王朝的的路、路线来换”

瞬间,我就听到了大臣们陡然加重的呼吸声。

中央王朝,这是一个传说中的朝廷。

据说在那里有无数奇珍异宝。有神秘莫测的武林宗派,每个人都生活富足,享乐无穷,恍如人间仙境。

相比起中央王朝,越国就是一个犄角旮旯的弹丸之地,生活在这种地方,没有人拒绝的了中央王朝的诱惑。

我眼珠一转,拿起了桌上一杯酒,用袖子遮掩,将假死丸放入了酒杯中,主动走了出去。

越过夏侯冽,我笑吟吟地看着这位使臣:“萱儿再次敬胡使者一杯。”

仰头一喝,药丸顺着酒被我吞了下去,肺部随着酒的灌入升起一片火辣的烧意。

胡使者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

他拿起手上的酒杯,刚要仰头喝的时候,他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他竟然从嘴里吐出了白沫!

不一会儿,他当着我的面,眼睛一翻,身体彻底倒了下去。

胡使者的死亡带起了连锁反应,不远处坐着的那一列番邦使臣都咳嗽了起来,纷纷口吐白沫气绝身亡!

有位官位反应过来,大喊:“一定是敌国作鬼祟,他们把使臣给杀了,我们就得不到去中央王朝的线索!”

“快!封锁全场,一定是有奸细混在了里面”现场一片混乱,夏侯冽第一时间将我给抱在了怀里,稳当当地护着我。

我耳边传来了一些官员对我大声怒骂,说我果然是一个妖女,一定是别国派来的奸细

夏侯冽紧紧地抱着我,面容一脸冷峻,无论现场有多混乱,他永远是最云淡风轻的那一个。

察觉到我一直在看着他,他低了低头,那双黝黑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我,轻声道:“媚烟,你不会有事的。”

我摇了摇头,眼睛瞪大地盯着他,眨都不敢眨一下,鼻尖涌起了一抹酸意。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里各个器官一点点地停止运转。

眼中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用力抱紧着夏侯冽,心里仿佛被人狠狠地剜去了一大块,好疼,空荡荡的疼,真是舍不得。

夏侯冽,再见

不,是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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