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床,才道:“嗯。”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呆住了,声音哑的不像话。
温明见我肯回话,松了口气,“小姐,昨日西达率领的大军已经开拔去往南蛮的皇宫了,南蛮陷入了内乱当中,无暇顾及我们,我们可以在这座小镇上住下来。”
我再次轻“嗯”了一声,走去了桌上吃起了早膳。
温明又道:“温明已为你准备了热水,小姐吃完早膳后沐浴一番吧,您已经好久没有沐浴了。”
我点点了点头,温明见没事,就转身离去了。
他的手刚碰到门,我忽然回过神来,道:“温明,昨晚那位游医都说了些什么?”
温明明白我要问的是什么,沉声回答:“游医说,那个孩子在父母每天的陪同呵护下,渐渐的从只能发出一个音节变成能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了。”
我用膳的动作一顿,垂了垂眸,“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从那时候起,我就整日守在夏侯冽身边跟他说以前的事,回忆以往的甜蜜辛酸,更是不假温明之手,亲自为夏侯冽擦拭身体。
我每天都装作开心地跟夏侯冽说话,每天都期待着夏侯冽能给我一丝回应,我能将他给唤醒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就是我那时候的写照。
我原本以为自己在南蛮的日子就会是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
“温明?温明?”我正在给夏侯冽擦拭身子,发现帕子少了一条,便唤了温明几声。
温明久久没有给我回应,我走下了床,推开了房屋的门,外面一片黑暗,只有窗外亮起的零星烛火在照明。
我眯起了眼睛,太黑了,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正想转身进入屋子时,我忽然听到了一声沉沉闷哼。
这声音很小,但我每日都期待夏侯冽能够给我点回应,训练之下听力提高了许多,通过这声闷哼,我认出了这是温明的声音。
我眉头一皱,转身进入房屋里拿出了一根烛火,在走道内照耀,不一会儿就发现了温明。
明亮的烛火下,温明身上的伤痕越发恐怖了我眼里瞳孔一缩,赶紧将温明给扶进了屋子里,帮他处理伤口。
刚刚温明是独自一人处理伤口拿酒消毒的,肯定是酒碰到伤口一时太过疼痛,所以没听到我的呼唤。
我沉默地把酒洒在那青紫色或长或扁的伤口上,有的伤口已经结痂,有的伤口才刚添上去,用酒消毒的痛楚,让温明发出了几声闷哼。
我再沉默地将药粉抹了上去,一切都弄好后,我严肃地看向温明:“说吧,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温明垂了垂眸,低声道:“小姐,我没有。”
“身上的伤口这么多,还说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高声道,内心一片愤怒,“温明,若是你还认我这个主子,就告诉我!”
温明沉默了一会儿,“小姐,温明不过是出去干活了。”
我怔愣了下,再见到温明身上伤痕的那一刻,我想到了许多打架斗殴,抢劫什么的都有,却没想到温明是出去干活了
我缓和了下语气,问道:“干的是什么活儿,为什么要去干活?”
温明沉默不语,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威胁,温明只是坚持了一会儿,就苦笑道:
“小姐,我是去做陪打,南蛮乱了,那些大户人家都让自己的孩子学武,孩子需要陪打。”
“为什么要去做陪打?”我执拗于这个问题。
古代的陪打,挨打的人身上是不能穿护具的,要被人真刀真枪的挨打,温明武功也很厉害,自然不会躲不过孩子的攻击。
但当陪打自然就得挨上一些伤,要是孩子一个都打不到,温明这份活儿也做不下去,那些达官贵人,要的是激发孩子的血性,而不是挫败孩子的自信。
温明继续沉默,良久才回道:“小姐,我得找个正经的活儿做,总不能一直去抢别人。次数多了,官府会发现我的,我们的身份很有可能会暴露出来。”
心狠狠一揪,我怔怔地看着温明,反应了过来,温明陪打,是为了挣银子
藏在袖间的手狠狠捏住,指甲仿佛都要嵌进了肉里!
愧疚、自责充斥在了我的脑海里,我狠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温明,是小姐对不起你。”
这些日子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陪着守着夏侯冽,让温明辛辛苦苦地出去外面挣银子,用生命换来银子来不断维持着我的供需
我咬了咬牙,伸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媚烟,你真是魔怔了!
温明赶紧制止了我,这一动又牵扯了起身上的伤口,他立刻咳嗽了几声。
我赶紧给温明打来了一壶水给他喝。
温明喝了口水,道:“小姐,你不用自责,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和王爷都对温明恩重如山,这些都是温明应该做的。”
我摇了摇头,温明在我心里不是一个仆人,而是一个朋友,一个伙伴,甚至是亲人的存在,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或许古代土生土长的人都认为这是温明应该做的,但我骨子里是一个现代人,我有自己的底线和良知。
让我心安理得地用温明拿生命去换来的银子,我做不到。
我长长吐了一口气,脑海思绪一片混乱,我不由走去了床上,本想摸摸夏侯冽的脸跟他说些话,却无意间瞄到了放在床旁用作梳妆的铜镜,脚步一顿。
镜子里那神情憔悴,眼睛耷拉一副苦情相的人是我吗?
我瞪大了眼睛,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瞪大了眼睛,这个人忽然变得很陌生,陌生到我都认不出是自己了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眸倏地变得锐利,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走到夏侯冽面前,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眼里闪过一抹不舍,随后化为一片坚定。
我转过身去,看向温明:“那份陪打的活计你不要去做了,辞掉吧,我来想办法赚钱。”
温明赶紧出声:“小姐,万万不可!您走了,王爷怎么办啊?”
我垂了垂眸子,“我每天都会抽出很多时间陪他的。”
没等温明回答,我继续道:“温明,不是因为你,我只是不想要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如果夏侯冽知道了,他也不会认同我整日都陪着他的。”
只守着一个人,为了一个人而乐,为了一个人而悲,所有情绪都魂牵梦萦于一个人,逐渐的丧失自我,只为一个人活
这不是我,夏侯冽就算醒来了,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我。
我眼眶微微有些湿润,眼睛瞪大逼着自己不能落泪,媚烟,你要学会坚强,而不是自怨自艾
“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你去把这份活儿给辞了。”我话一说完,就爬上了床躺起来。
良久,房内传来温明低低应是的声音。
合上眼睛,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却是一夜好眠,入睡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二日清晨,我收拾打扮好一番,离开了客栈在街边左右转了转,把看到的东西和上一世的营销方法结合在一起,一会儿就想出了好几条生财计策。
走了一会儿,衣衫就湿了一大片,正准备回客栈,迎面擦肩而过走来了两个人。
“这天气好热啊,十几日前那场大雨简直稀罕,好想要上天在下一场雨。”一位穿着紫色锦服的公子头带纶巾,手里执着一柄羽扇急躁道。
“公子,南蛮一天到头下的雨水用手指头都能数出来,与其寄希望于上天下雨,还不如多买几张冰票,等城东李大户开冰窖。”一位奴仆打扮的人狗腿道。
我脚步一顿,听到他们的讨论,眼底若有所思,冰票?
这么大的夏天竟然会有冰?我眉头轻蹙,这不符合常理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路过一间破旧的房屋时,刚好有一位老妇打开了门,躬着身等身后的人出来,感激道:
“这些墙霜摆放在家中无用,没想李掌柜竟然愿意收购,真是太感谢了。”
被唤作李掌柜的男子留有两条八字须,听到称赞,他伸手捏了捏胡须,笑了笑:
“我们李家公子从小到大就得了一种怪病,那种病需要拿墙霜来入药,说起来还是李家得跟你说一声谢谢。”
老妇呵呵地笑了起来,眼睛眯得都要找不着了,“李掌柜真是谦虚。”
我默默地站在不远处看他们互相恭维,心底一片沉思,李掌柜城东李大户,冰票怪病,墙霜这几者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等那人走了之后,我用手狠狠地掐了大腿一把,眼眶挤出了一点泪出来,走到那破败的房子前敲了敲门。
门不一会儿就被打了开来,老妇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看到我后,立刻敛去笑,警惕地看着我:“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泪眼涟涟,藏在袖间的手又掐了大腿一把,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一把跪在了老妇面前,啜泣道:“这位大娘,求您行行好,给我一点墙霜去救我的哥哥。”
老妇愣了愣,我趁她怔愣间快速道:“我是李府的粗使丫鬟,我哥是李家公子的粗使奴仆。前几日,我哥染上了跟李公子一样的怪病,我便央求着李掌柜救救我哥。”
“李掌柜看我可怜,跟我说府里给公子用的药是不可能给一个仆人用,倒是跟我说了这种病要用什么药治,其中最重要的一昧就是墙霜。”
我把头重重地往地上一磕,清脆响亮,额头一阵疼痛,一定是红了,我声音嘶哑道:“求大娘成全,奴婢,不,双儿愿意用银子来买!”
大娘怔怔地看着我,被我的啜泣哭声所感染,眼角也流出了几抹晶莹的泪。
“唉,苦命的姑娘,是刚刚那位李掌柜让你来找我的吧,你进来看看,若是有就拿点去。”
我哽咽点头,用手抹着泪顺利地混进了老妇的屋子里。
老妇带我去到了一处阴凉僻静的墙角,在如此高温的天气下,我站在墙角竟然能感到一丝凉快。
抬头看了看,这一角落被一片茂密的大树枝干给遮住了。
老妇指了指其中一片地方,“墙霜就只剩下这么点,大头都被李掌柜给收购了。”
我顺着看过去,看见那边有些白花花的粉末,捻起一点往嘴里尝,很苦也很冰凉,我心重重一跳,冰凉?
老妇叹气道:“成色好点的都被李掌柜给买去了,姑娘,你家哥哥用药这么点够吗?”
我连连点头,“够了够了,我哥哥才刚得那种病,不需要用这么多的量。”
老妇找来扫帚,好心地将剩下那一点全都给我归拢在一起,我拿出帕子将粉末包裹了起来,给老妇一些银子,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回去的时候,刚好赶上温明从楼上下来找我,我朝他使了一个眼色,走入了房间才道:“活计已经辞去了吗?”
温明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二两银子,“他们很大方,对我离开很惋惜,还多给了我一两银子。”
我轻“嗯”了声,从袖里拿出了折叠密实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温明,给我打来一盆水,我要验证一些东西。”
温明立刻给我打来了一盆水,我将帕子里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入进去,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搅拌了几下,白色粉末不一会儿就消失。
温明疑惑地看着我,见我没有动静,问道:“小姐,这白色的粉末是什么东西?”
我撸起一只袖子,将手放入了盆里,感受到那冰凉透骨的寒意,我眼睛微弯,“这可是个好东西,能让我们发大财的东西。”
我将手从水里拿出,甩了甩手上的水,温明的脸不小心溅到一点,他眼睛眨了眨,忽然一瞪,“小姐,这个水”
我笑吟吟道:“你将手放下去不就知道了。”
下午,镇上城东一处阴凉僻静的地方排起了长龙,一块块透明渗着寒意的冰被人抬了出来。
几个带着刀脸色一片肃穆的士兵站在一旁维持秩序,排队的人看见冰,脸上闪过一抹兴奋。
两个奴仆前面放了一张椅子,椅子上放着冰块,他们大声地把排队人手里拿着的冰票喊出来,边给排队的人一块冰。
“取冰咯取冰咯,回家睡个凉快觉!”
有的人拿到了冰块,直接双手捧起了冰,眉开眼笑地大喊,那些还在排队的人都会往他们投去一个艳羡的目光。
我和温明一手各端着一个封的密实的木盆,在不远处观望了一会儿,我道:“日头渐渐往这边移了,太阳毒辣了起来。温明,我们是时候过去了。”
温明力气比我大,他一手拿着木盆另一只手忍不住扯了扯我的袖子,担忧道:“小姐,您说那些人会买吗?他们有冰票,许是看不上这些东西。”
我眼里也划过一抹担忧,这是我第一次用现代的手法来赚钱,也不知道行不行的通但都已经做好了,也来到了这一边,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只能咬牙干了!
我率先迈出了脚步,冒着炎炎烈日走到那群排队的人身旁,大声吆喝:“卖冰镇桑果咧!桑果又脆又酸甜,冰镇过后更爽口咧!”
比预想遭到的冷遇还要冷遇,我吆喝了半晌,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声询问,更不用说买了。
额头蹭蹭地冒出汗水,有些汗水低落到了我的眼睛里去,带起一股火辣的疼,我咬了咬牙,继续吆喝:
“卖桑果咧,卖冰镇桑国咧,又脆又酸甜,冰镇过后更爽口咧”
走到一位穿着锦缎的贵妇身边时,贵妇忽然伸手推了我一把,厌恶道:“行了行了,一边去!”
我猝不及防下抱着木盆踉跄的往前跑了几步,可身体还是有些不稳,眼看就要摔了下去,我立刻换了个姿势,变成我的背摔到了地上,手里紧紧护着木盆。
“小双儿,你有没有事?”不远处的温明看见我摔跤了,赶紧跑过来道。
温明将我手中的木盆拿了起来,我微微拱起了身,伸手摸了摸背部,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好像被地上的石子刮破皮了。
温明把木盆全都放在地上,赶紧把我给扶起来,凝重道:“小姐,你的后背流血了,把衣衫染红了。”
温明看向了那位贵妇,神情间有些愤怒,其他人也看着那位贵妇。
贵妇脸色有些难看,见周围的人看过来,她低了低头,随后又抬起头挺起胸不屑地看着我:“看什么看,我就是推了你,怎么了?”
“看你挺年轻的,好的不学偏学人招摇撞骗,什么冰镇桑果,我们这群人都在排队等着拿冰呢,怎么会有人傻得将冰拿来冰桑果,我只是看不下去,不愿意你骗人罢了!”
贵妇施舍般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绣囊,从里拿了几个铜板扔到了地上,“喏,这些就当给你去看大夫。”
温明身子轻颤,拳头紧紧握着,我被他搀扶着很明显感觉到他的怒气,他正压抑着着自己不要跑过去打妇人一拳!
我拍了拍温明搀扶着我的手背,盯着地上的铜板,忽然呵呵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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