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向夏侯冽,屋内视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唯独能看到的是他那双眸子。

里面有着晦涩的复杂,冰冷以及微微的气愤?

他在气什么,气我没有理睬他吗?

心脏仿佛被人用手一点点地捏紧,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又惶恐着什么,喃喃问道:“夏侯冽,你是不是吃醋了?”

夏侯冽眼睛细不可察地闪了闪,被我敏锐地注意到了。

他轻哼了一声,撇过头去道:“什么吃醋,醋有什么好吃的。”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却让我嘴角忍不住咧了开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夏侯冽逃避我的问题,躲闪着我的问题

心里有些雀跃,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我就是觉得开心,头靠在夏侯冽的胸膛之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冰释前嫌,这是我两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第二日清晨,我是被夏侯冽乱动的双手给弄醒的。

他的手似是燃着火,我怎么逃都逃不掉,只能含怨的乖乖被他给吃干抹净

再一次醒来,已是中午时分,我揉着腰,心里恼怒着夏侯冽。

成沁看向我欲言又止,我心虚的装作没听见,最后成沁还是忍不住说道:“小姐,您答应过奴婢的,要节制啊,您肚子里的孩儿已经这么大了,怎么就”

成沁话语一顿,似是想着要怎么表达,最终干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由着王爷胡来呢。”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痕,决定装傻没听见,“成沁,这些都不重要,我的行囊赶紧准备好啊,等一下就要出发了。”

成沁已经将我的行囊给收拾好了,府邸中该回京城的人全都就位,吃完了午膳一行人就离开。

我听到后,赶紧让成沁替我梳妆装扮,这两个月来成沁的左手越发灵活了,替我挽发这种事情手到擒来。

等我全都收拾好,府中的人也刚好用完了午膳,我没来得及吃东西,就站在夏侯冽身边和他一起出府。

一出府,我不由有些愣住。

只见府外密密麻麻地聚了一群人,这些人有年轻人也有老人。

虽然已到秋季,但在中午时太阳依然毒辣,这些百姓个个都汗流浃背,却没有一个人离开,而是默默地看着夏侯冽。

看见百姓脸上的表情,我忽然明白过来,他们是舍不得夏侯冽离开。

夏侯冽朝这群百姓微微颔首,先一步踏上了轿子,然后伸出了一只手给我,我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将手放在夏侯冽的手上,被他拉上了马车。

这一路回京我恐怕会面临更多的危险,夏侯冽得跟紧着我,才能保证让我毫发无损。

上了马车,我刚坐定,车夫就挥打着马儿使马车缓缓动了起来,不一会儿,车夫竟然又拉起了马绳,让马车给停了下来。

我眉头一皱,身旁的夏侯冽撩起了帘子朝外看了看,我伸了伸头,也跟着往外面看,眼里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那些原本站在府外默默注视着夏侯冽的百姓,竟然全都跪了下来!

我转过头,赶紧把我旁边的帘子也撩了起来,同样的,这一边的百姓也全都跪了下来!

马车又一次缓缓地动了,掀起的帘子我并没有放下去,入目所看见的无一例外都是跪下的百姓,就算出了城外,都仍有百姓跪着。

同州城外那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金黄庄稼地已经丰收了,黄灿灿的一片,正在收获谷种的农民也都跪了下来,用眼神默默地送着夏侯冽离开。

万民跪送,何等风光!

等出了同州的地界,再也看不见一个跪拜的百姓时,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将帘子给放了下来,叹道:

“夏侯冽,你受到了同州百姓的爱戴,他们这是舍不得你走,也知道你不得不走,所以才默默地跪了下来,用最高的礼仪送你离开。”

相比起我激动的情绪,夏侯冽则要沉稳许多,他淡淡道:“他们更应该感谢的人是你,同州干旱的治理方法是你提出来的,他们跪的人,其实是你。”

我摇了摇头:“我明白自己的本事,那些治理方法我只是提出了一个总的轮廓,真要实行还是有很大的障碍,这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的幕僚作用并不比我小。”

刚刚我真的被万民跪送给吓到了,这一幕只在上一世的电视剧里看到过,完全没有感觉,这一次亲身体会到,心情无比的激动复杂。

还好,最终我还是想到了办法把同州一半的百姓给保了下来

幸好,夏侯冽并没有放弃他们

怀里忽然被塞入了一个东西,我低头一看,是一片烙饼。

抬头看向夏侯冽,他并没有看我,而是转头看这帘子,清冷道:“你丫鬟跟我说你没有吃午膳,这个给你拿来充饥。”

我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笑意,成沁从我醒来到搀扶我出府外,都是跟我在一起,根本没有跟夏侯冽交谈的机会。

这片烙饼想来是夏侯冽特意为我准备的,不过碍于面子并没有说出来。

我轻哼了一声,拿起烙饼啃了起来,心底啐了他一句:死傲娇

回京城的路上我都保持着警惕,就连夜晚入睡时都不敢睡死,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将我给惊醒。

奇怪的是,这一路上反倒非常平静,完全没有前几日在知府里遇到的的疯狂刺杀,这让我非常的不安,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我们顺利地来到了京城地界,马车一路驶向了神勇王府。

到了王府钱,夏侯冽先下去,伸出手来给我。

我闭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一步迈出,就代表着我回到了京城,回到了一个比以往还要更危险的地方。

但我并不害怕,在同州的那一场场刺杀,成沁的双手被废这只加深了我心中的恨!

心中的恨意正熊熊燃烧着,此仇,必定血报!

我睁开了眼睛,眼眸一利,伸出手放在夏侯冽的手中,步伐坚定地下了马车。

公孙颖已经在外等候了,两月不见,她脱离了手上的拐杖,身子丰腴了一点,脊背微微有些驼,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应该是被打伤的后遗症。

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随后眼巴巴地看着夏侯冽,就像是只想要求得宠爱的小狗。

“王爷一路回来风尘仆仆,妾身已命人打好热水,王爷您不如先去沐浴修整?”公孙颖提议道。

夏侯冽点了点头,进入府邸后就把我的手给放开,朝他自己的院子走去,公孙颖自然是殷勤的紧随其后。

我撇了撇嘴,带着成沁去了自己的院子。

还没到院子,远远就看见了柳依和嬷嬷站在院门外翘首以盼。

她们一看见,皆是眼睛一亮,兴奋地跑到我面前看看我有没有瘦了,嬷嬷看着我更是眼眶都红了,连连道:“瘦了瘦了,小姐瘦了”

我刚想说话,耳边传来柳依的惊呼:“成沁,你的手怎么了?”

我眼眸一暗,低声道:“成沁为了救我,手被箭矢给射中了,所以手才会”

“好了小姐。”嬷嬷打断我的话,脸色肃穆:“小姐刚回来,舟车劳顿下肯定很累,我们给您打好了热水,您先去沐浴修整吧。”

看到嬷嬷的表情,到嘴边的话被我咽了下去,我想了想,顺着嬷嬷的意踏入了院子沐浴。

嬷嬷年长,她比我更懂得如何去安慰成沁虽然成沁在我眼里一直都是高兴的,但不经意间我还是看到了她眼里的落寞

我拳头狠狠一握,低下头将整个身都淹没在了水中,感受着屏气的痛苦,说来也是奇怪,在这种状态下我的思绪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小姐,小姐!”不知泡了多久,柳依焦急地喊声从外面传来,“小姐,宫里来人,要您和王爷进入宫中面圣!”

我心重重一跳,夏侯冽刚回来,皇上叫他去面圣询问同州的情况并不出奇,但皇上也把我叫上,这是为什么?

脑海里闪过皇上那双跟夏侯冽极为相似的眸子,我不由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赶紧从桶里站了起来,收拾了一番开门出去。

我的头发还是湿的,柳依和嬷嬷快速地给我绞发,我则走神地想着皇上让我也进宫的原因。

思忖间,房屋的门被人打了开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我耳边响起,在铜镜里,我看见了夏侯冽非常难看的脸色。

眉头轻蹙,我刚要开口,屋子紧接着又进来了一个人,是公孙颖。

公孙颖的头发还是湿的,头发上的水珠一颗颗地落入到地面上留下点点黑色印记。

她没管我在场,焦急地看着夏侯:“王爷,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只是”

夏侯冽声音微冷道:“王妃,我要偕同萱儿一起进宫面圣,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公孙颖脸上闪过一抹不甘,我在铜镜里看见她恶狠狠地盯着我的背影,只感觉非常无辜,躺着也能中枪。

公孙颖胸口上下起伏了一下,声音柔情似水:“王爷,你和萱儿妹妹好好入宫面圣,颖儿晚上会来您的院子,亲自跟您解释的。”

夏侯冽“嗯”了一声,甩了甩袖子,送客的意味很明显。

公孙颖咬着唇,又是极其怨念地盯着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我的院子。

有夏侯冽在场,嬷嬷和柳依的手都不由有些抖,我轻声开口:“王爷,萱儿现在不方便,不如你在外等我,给我一刻钟的时间。”

夏侯冽觑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他一走,柳依就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小姐,你不知道王爷刚进来时那张脸有多严肃,吓的我手上的梳子都拿不稳了。”

我抿嘴轻笑,我透过铜镜看见了,的确很严肃,也不知道公孙颖踩到了他什么地雷。

成沁眼珠一转,推开了门跑了出去。

嬷嬷和柳依继续给我绞干头发,弄好正要挽发髻时,成沁回来了。

她把门给关上,小心翼翼地走到我们面前,低声道:“打听出来了,说是王爷在自己的院子里沐浴,结果”

成沁话语一顿,声音更加弱了:“结果王妃偷偷地溜入到王爷沐浴的地方,再然后澡房内就传来王妃一声尖叫和王爷的呵斥声,听丫鬟们说,王爷当时说的很大声,他、他”

柳依急了,赶紧问:“快说呀,王爷怎么了,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我也好奇地看着成沁,同样很想知道,夏侯冽这样一个清冷孤高对许多事都寡淡的人,公孙颖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夏侯冽骂了她。

成沁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王爷说的是,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噗!”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听夏侯冽这话的意思,难道公孙颖偷偷潜入澡房,是准备引诱夏侯冽好生米煮成熟饭?

一想到夏侯冽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不知羞耻那个画面,我莫名觉得很好笑,欢笑中的我并没有察觉到柳依抓了我好几次衣服,眼前的成沁和嬷嬷脸色都有些不对劲。

“笑够了吗?”一道冷漠如冰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我身体一僵,把头往后看去。

夏侯冽正一脸阴沉地看着我,那脸色,比之前进来的还要难看。

我轻咳了一声,立刻站了起来道:“王爷久等了,我们进宫面圣去吧。”

我主动伸手拉着夏侯冽的胳膊,夏侯冽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站在原地不动。

我对他笑了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你再不走,我就跟全府的人说你被王妃轻薄了。”

夏侯冽转过头冷冷地盯着我,我硬着头皮与他对视了半晌,他忽然轻轻地笑了。

这一声笑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让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不由冒了出来,他反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往外走。

就要踏出府邸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俯身在我耳边,语调极慢地说:“我被人轻薄,身为我的妾侍,你是不是得好好安慰我。”

我动作一僵,装傻:“你在说什么?”

夏侯冽放开了我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衣襟,淡淡道:“晚上等着我。”

最后一丝挣扎也被无情地打碎了

坐在轿子上,我还止不住地懊恼着,调侃谁不好我怎么偏偏就调侃了夏侯冽,这个晚上还不知道他会怎样的禽兽呢

也是被夏侯冽一打岔,我紧张的心情缓解了许多,既然想不明白皇上召见我有什么事情,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临机应变,想太多只会庸人自扰。

轿子直接抬到了皇上的宫殿前,我挺着个大肚子,艰难地一步步用脚踩上石阶。

虽然这个肚子里装的全是厚实的棉花,但全都堆积在腹部难免也会造成行动不便。

现在还是下午时分,太阳从东往西移,刚好正正地照在了我的头顶上,不一会儿,我就汗流浃背了起来。

夏侯冽见我爬的甚是辛苦,直接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带着我往上走。

好不容易,我爬了上去。

殿门已经有公公在守着,他朝我们鞠了个躬,在公公的带领下,我低垂着头跟在夏侯冽身后左拐右拐,来到了御书房。

稍稍抬头,就看见皇上正低头埋首于政务当中,公公没敢出声打扰,夏侯冽也没说话,我更是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知过了多久,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皇上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扫了我们一眼,沉声道:“你们来了。”

我和夏侯冽赶紧跪了下来朝皇上问安。

皇上免礼让我们起来,我缓缓起身,以为他会问一下夏侯冽关于同州的事情。

哪知他问都不问,直接把目光看向了我:“神勇王退下吧,我有事要问一下你的妾侍。”

不容任何人置疑的语气,夏侯冽沉默了一会儿,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心忽然跳快了起来,夏侯冽看向我的目光中,似乎有着一丝担忧?

手心不一会儿就冒出了汗,我低垂着头不敢看向皇上,却能感觉皇上正注视着自己,头皮一阵发麻。

过了半晌,一丝奏折盖上的声响“啪!”地传来,我的身子不由随着这丝声响而轻轻颤抖。

“听说同州这次能解决干旱危机,主意是你出的?”皇上淡淡问道。

我立刻跪了下来,把头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回道:“贱妾惶恐,萱儿不过是一弱女子,何德何能想出解决干旱的方法?”

皇上平静的话语让人猜不透心思,“哦,那你的意思是我调查的信息全是错的?”

君王之威果然厉害,只是轻轻几句话就让我一阵心惊胆战,他的气势比太后皇后加在一起还要强。

我颤着声音道:“萱儿只是出了几点建议,真正实施的人是王爷和王爷的幕僚,所以萱儿并不认为这次的干旱危机能解决,全是靠萱儿出的主意,这是靠大家一起解决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我眼前就出现了一双明黄的靴子。

靴子上绣着五爪金龙的图案,栩栩如生,威严庄重,让我有种被一只龙注视着的恐慌感。

身体被人搀扶了起来,皇上一脸赞许地看着我,叹道:“萱儿,你比你的母亲更要懂人情世故,更会藏拙。”

我眼皮一跳,皇上这时候提起南萱干什么我并不认为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感叹一下。

皇上年少登基,坐在皇位上已有二十余年,后宫美人环绕,南萱又死了这么多年,再多的情都会被磨灭了,更何况外界传他当初只是欣赏南萱的才华!

恍神间,皇上长袖一挥:“来人,送酒来。”

不一会儿,一位公公模样的人弯身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的一瓶酒和一支小巧的杯。

皇上亲自把酒倒在了杯子里,把杯子递到我面前,眼神幽暗晦涩,声音无悲无喜:

“萱儿,你解决同州干旱有功,这杯酒我赏赐与你,日后还要多多为神勇王出计谋划。”

我刚想伸手接过皇上这杯酒,心里忽然划过一抹心悸,脑海里莫名想起前世看的电视剧,在来对比现在的情况,怎么那么像是

宫中妃嫔被皇上一杯毒酒给赐死的情节!

我瞬间被脑海中的这个想法给惊住了,动作一顿,并没有接过皇上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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