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在下有要求,而且你必须按我说的做,否则在下失去大理寺卿的职位。你的夫人名分也泡汤。”
“即便大人什么都不是,奴婢也有愿意跟着。”兮香动了几分真情,“就愿意伺候大人身旁。”
丹泽不领情:“姑娘,如果在下真的什么都没了,你肯定也会走,不然温四姑娘讹钱那天,你就会站出来替在下说两句,你说了吗?没有。”
一句话说得兮香语塞。
确实那天她和四姑娘都不知道丹泽的真实身份。
她虽见他长相俊美,却因为四姑娘在场不想惹麻烦,选择自保。
兮香有些后悔:“如果那天奴婢替您说两句,您会不会对奴婢想法不一样。”
丹泽点点头,唯独一句真话:“会,可惜你没做到。”
话说透,再谈下去就没什么意义。
丹泽结完帐,先行离开。
兮香看着他的背影失魂落魄。
再接下来的日子,温齐两家忙着结亲,四姑娘没父母,就由姑姑做主。
兮香一连几天也没见丹泽来找她,心里不由着急,怕关键时刻对方撩挑子。
隔天她去大理寺找丹泽时,丹泽正在听下属汇报公主府的事。
他现在的职位,只要愿意花心思,想查什么易如反掌。
下属一五一十道:“公主府确实有一晚出了事,但下人们口风紧,不愿多说,弟兄们旁敲侧击打听,说是有人夜闯公主府。”
丹泽边忙手里公务,边问:“确定吗?”
下属不敢乱说:“有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最后查到粉巷,就查不下去了。”
丹泽手里的毛笔停了停,淡淡道:“接着说。”
“粉巷那边鱼龙混杂。上次有婉宜公主手令,弟兄们才敢冲进去,这次不敢胡来,您知道那条街里有几家出名楼牌,都跟上面有关系。”
这事丹泽不陌生,所以他一般不去那边,就是怕有人认出他,拿风纪问题做文章。
他这顶乌纱帽来之不易。
“也就说,线索到粉巷就断了?”
下属说是。
“最近进出城的人呢?有没有什么可疑?”
“没有。”下属摇摇头,“几乎都是燕都本地人,有商队进出买卖,都有衙门发放的通牒文书。”
似乎夜闯公主府的人,一夜消失,从偌大的燕都城人间蒸发。
丹泽抬抬手,示意人下去。
下属领命,退下去没一会。又过来,小声道:“丹大人,那位兮香姑娘又来了。”
这次丹泽没说不见,而是要兮香等着。
下属心思,这哪家姑娘,真有毅力,越挫越勇。
于是兮香这一等,就是一个半时辰之后。
丹泽出来时,她腿都站麻了。
“丹大人,您故意的吗?”兮香很是不悦。
丹泽扶她上马,两人共骑一乘,他在后面拢住她,带着几分笑意:“在下有点公务耽误了。”
听起来像对她解释,兮香原谅他:“奴婢来没有别的意思,眼见四姐儿成婚没几日了,就想来问问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再晚了,奴婢可真变成陪嫁了。”
丹泽笑:“兮香姑娘放心,在下说到做到。”
兮香哪能放得了心:“丹大人,您别忘记我们约定的事,奴婢真要成了齐御史的陪嫁,您往后的日子别想好过。”
丹泽不是没听出她话里威胁的意味,也不恼,继续笑:“约定的事在下自然不会忘,不过在下迟迟不动,是为你好。”
兮香不明:“怎么为我好?”
丹泽说:“四姑娘不知道你我关系,她现在情况比较特殊,要你做陪嫁这事,说不定齐家早知道,现在冒然说带走你,齐家怎么看你,怎么看在下?”
兮香不在乎:“齐家不要奴婢最好!”
丹泽叹气:“在下不是怕得罪齐御史吗?他要知道连他通房丫头都抢。能放过在下?若不为官,在下孑然一身,大可云游四海,过一个人的自在生活。”
明里暗里告诉她,没了官职,他不会娶她。
事情一旦捅出去,最终吃亏的只有兮香。
得罪四姑娘,得罪齐家,还有活路吗?
兮香不傻:“行,奴婢就按丹大人说的做。”
丹泽故意轻拍两下她的肩膀,柔和道:“兮香,就算事情不顺,你做了齐御史通房,在下也不在乎,肯定想办法把你接出来。”
“是怕奴婢把大人秘密抖出去吗?”
丹泽一愣,倏尔大笑:“兮香,你太不可爱了,话说这么直白,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兮香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打退堂鼓,她既不想当齐御史的通房,也不想做什么大理寺卿的夫人。
因为这段时间她和丹泽频频接触,发现这个男人完美皮囊下,有颗深藏不露的心,她一开始以为自己能拿捏住对方,后来发现她压根猜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丹泽很少说话,也很少表露情感,有时冷静叫人匪夷所思,甚至怀疑在他眼里,有没有什么值得留恋,还是对一切都淡漠枉然。
兮香现在最后悔当初不该拿把柄去威胁他。因为她反悔,对方未必会放过她。
于是一拖再拖,直到四姑娘成婚那天,丹泽对兮香依旧没任何表示。
兮香又气又急,想出去找丹泽,又不方便,她现在陪着四姑娘进入齐家,齐家虽没有以前的势力,可齐臣相没死,朝廷也不会亏待他,府上光下人近百口,又是大婚之日出出进进好不热闹。
可齐府归齐府热闹,丹泽在大理寺该怎么过怎么过。
下属呈上几分刚写好的口供。
丹泽翻了翻,没表示任何不满,好似无意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上次要你们查的都察院的齐佑,齐御史查得如何?”
下属不敢怠慢。把齐佑的家世背景,这两年发生过什么大事,见过哪些大人物一五一十详述清楚。
丹泽抬抬眸:“他为人如何?”
“齐御史在都察院人际关系不错,您知道一来他爹齐臣相还在,二来他姐夫也在都察院,听闻他能进都察院,也他姐夫的关系。”
说到这,又想起什么问:“今儿齐御史大婚,喜帖都送过来了,您不去吗?”
丹泽嫌闹:“不去。”
一方面他确实不喜欢人多太热闹的地方,尤其这种红白喜事,他没经历过,也不想去经历,别人都是家人同行陪伴,他呢?永远孤孤单单一个人。
另一方面,他等着齐佑第二波宴请,下属回禀的话和他推测没错,之前齐佑派人送请帖给他时,就说过如果婚宴当天去不了的,他会之后在聚仙安排一次,把随分子却没来的同僚聚集一起热闹热闹。
时间定在大婚后的第三日,丹泽故意穿一身那天被讹钱的衣服,如约而至。
“丹寺卿快请!快请!”齐佑亲自迎客,笑脸热情,作揖行礼,寒暄,“听闻丹寺卿在大理寺公务繁忙,百忙之中抽空喝小弟一杯喜酒,感恩不尽!”
丹泽跟着笑,不经意间瞥了眼他身旁的四姑娘。
四姑娘大概怕自己夫君发现,一直垂眸不敢多言。
丹泽跟齐佑寒暄完,又看向一边的四姑娘,笑道:“在下一直想感谢那天的好心人,没想到有这样的缘分。”
齐佑会意:“怎么?丹寺卿与贱内认识?”
四姑娘顿时脸都吓白了,她紧抿着嘴,心快跳到嗓子眼。
丹泽却出乎意料没有说她任何不好,相反把整件事颠倒黑白:“上个月吧,夫人撞了在下,在下当时扭到腰,夫人心慈,给了十五两碎银子作为赔偿,后来在下找大夫看了,没什么大问题,把银子如数奉还。”
说到这,他装作故意想不起来:“在下把银钱还给夫人的丫鬟,叫,叫什么?”
齐佑提醒:“兮香。”
丹泽点点头:“对,就是叫兮香的姑娘。人美心也好,见在下不要,特意送到大理寺。”
四姑娘明明在笑,声音听起来像咬牙切齿:“她是人美心好。”
丹泽该说的说完,随齐佑进雅间入座。
他想,四姑娘知道这事会怎么对兮香?
果然那天晚上,四姑娘趁齐佑喝醉睡了,冲到兮香屋里,把她一阵毒打,边打边骂:“叫你个贱蹄子不要脸!叫你算计我!还想背着我攀高枝先跑?!不要脸的骚狐狸!”
兮香又哭又求饶也没用,直到后来四姑娘打累了,才罢休。
于是丹泽终于过了几天消停日子。
兮香因为得罪四姑娘,在齐府日子非常不好过,四姑娘像防贼一样放着她,别说做通房,连齐佑的面都见不到。
府里下人因为听见那晚动静。面上不说,背地里对兮香指指点点的不少。
一时间,她变成众矢之的。
兮香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吗,她心里一清二楚。
她本想找机会告诉齐佑,关于丹泽的一切,但四姑娘天天跟着她,根本没法靠近。
于是她又想到丹泽。
丹泽现在是她唯一的机会。
兮香想方设法挤出时间,跑去大理寺,一见到丹泽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把胳膊上的伤痕撩给他看。
她边哭边说:“丹大人,您不愿意就不愿意,何必置人于死地呢?”
丹泽冷笑:“在下早说了不愿意,你非要贴上来,还拿把柄威胁在下,你以为大理寺卿的位置,我怎么爬上来的?能被你几句毁了?”
兮香见识他的厉害,拉着衣服求饶:“大人,奴婢知错了,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保证改过自新,好好弥补过错。”
“弥补过错?怎么弥补?”
“您把奴婢从温夫人手上买过去,奴婢在府里当牛做马伺候您。”
丹泽嗤笑一声:“你还敢来在下身边?”
兮香咬咬嘴唇,破釜沉舟道:“奴婢没地方可去,也不想被卖牙婆子!”
丹泽收了笑,嘴角微微下沉:“你还有句话没说完。”
兮香装听不懂:“什么话?”
丹泽指指她心口的位置:“你一定想,在下如此在意仕途,你又有把柄,在下一定不会不管你。”
字字说中兮香的心思。
她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就凭你还敢要求去我府上。”
说着,他转头对她笑笑:“也行,在下惶恐仕途有难,就依了姑娘最后一次,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兮香一时分不清真话假话。只觉得丹泽真真假假,叫人摸不透:“丹大人真的愿意帮助奴婢?”
丹泽点点头:“只要在下力所能及。”
兮香想了想,狮子大开口:“我要一千两银票,另外送我离开燕都。”
丹泽想都没想,应声好:“今晚戌时,南郊外小树林,你等我。”
兮香吃了丹泽的亏,不敢轻易相信,撂狠话:“你若不来,或耍诈,明儿一早,你和那个什么公主的事,一定会传到都察院!”
丹泽依旧笑笑:“放心,在下说送你一程,就一定送你!”
戌时,南郊外的小树林,到处一片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时不时传出猫头鹰的叫声,呜咽呜咽,像人哭的声音。
兮香提着灯笼,背个细软,在树林里一步三回头,满头虚汗,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
她提前一刻钟到此地,等到现在,戌时过了一刻钟,仍没见到丹泽的身影,心里越等越焦急,寻思还是自己走,反正从齐府偷跑出来,也回不去了。
兮香一路跑。绣花鞋踩在枯枝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吓得七魄少了三魄,快哭出来,骂人壮胆:“丹泽就是个挨千刀的!又骗本姑奶奶!”
话音未落,冷不防前方倏尔出现一个人影,带着几分笑意道:“兮香姑娘打算千刀谁?”
兮香认出是丹泽的声音,以为他来送她走,连忙跑过去,可没跑两步,就愣住了。
周边突然冒出一圈人影,紧接着有人点亮火把,将她团团围住。
兮香彻底傻了,愣愣看向丹泽。
丹泽神色森冷:“据线人报,今夜有皇后余党从南郊树林逃走,来人!抓起来!带回去!连夜审问!”
众人皆应是。
兮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扑倒在地上,双手押在背后,嘴里塞进粗布。
再等她清醒过来,已经躺在阴暗幽冷的牢狱里。
“醒了?”丹泽的声音回荡耳畔,既熟悉又陌生。
兮香刚手脚被捆,好不容易坐起来,就被人捏住下巴,不知灌了什么进去。
丹泽扫了眼狱衙:“你们都下去,本官有几句话要亲自审问。”
没一会,逼窄的牢房,只剩下两人。
丹泽露出真面目:“兮香姑娘,知道这是哪吗?”
兮香吓得摇摇头。
丹泽蹲在她面前,冷冷盯着她:“大理寺的牢狱,在下曾经告诉过你,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大概只知道都察院厉害,不知道大理寺做什么的吧?”
说到这,他凑到她耳边:“除了皇室宗亲,这里任何人,只要在下一句话,都可以抓进来审问,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你!”
“嘘!”丹泽做个噤声手势,“在下劝你别动气,不然毒药发作更快。不过死之前,在下让你死个明白。”
“什么意思?!”
“在下最恨被人威胁,尤其拿婉宜公主相要挟,明着告诉你,在下是喜欢她,但轮不到你置喙,懂吗?”
顿了顿:“在下没有食言,说送你一程,现在就送你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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