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谦让小安和梅洛留在外面,只带着武宗保进入屋子。
进屋后,只见屋内站着五名穿着紫袍的官员,其中有三人武宗保认识,分别是王勃、孟怀良和周兴,另有两人却没有见过。
五人齐齐朝武宗谦行了一礼,又都冲着武宗保微笑,武宗谦替他介绍了五人,另两人分别是吏部侍郎姚崇和御史中丞骆宾王。
武宗保暗暗寻思:“这些人一定和李多祚一样,跟着我父王一起政变。”
但一想到父亲让这么多人参与,却把自己瞒在鼓里,心理便难受极了。
周兴最善察颜观色,见他表情抑郁,立刻猜到他想法,笑道:“四郎,你不要多想,你父王并非有意瞒着你,其实他之所以答应对付陛下,就是因为你的缘故。”
武宗保忙问:“周叔叔,这到底怎么回事?”
姚崇缓缓道:“四郎,你恐怕还不知道,你这次对付的并不是郑琼一人,而是朝中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武宗保微微一惊,道:“陆文嘉死了后,我便猜到张氏兄弟也是他同谋,难道不止他们两人吗?”
王勃叹道:“当然不止他们三个,这些年来,张氏兄弟凭借陛下恩宠,结党营私,组成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我们这些年一直都在与他们抗争,只可惜因陛下偏袒的缘故,一直无法收拾他们。”
武宗保表情微变:“你们早就知道王进的案子是郑琼诬陷的?”
武宗谦忙道:“四哥,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直到你与郑琼互殴的事闹大后,狄仆射才对这案子产生怀疑,调查后发现这案子涉及到整个张氏一党。”
武宗保目光微闪,道:“我想起来了,难怪狄仆射当初让我不要调查这案子。”
武宗谦道:“是啊,只可惜你当时没听,狄仆射只好将情况告诉了父王。”
周兴悠悠道:“其实这些年来,狄仆射他们一直在劝周王殿下收拾张氏一党,但殿下不愿与陛下直接起冲突,便没有答应。”
武宗谦接口道:“三日前,父王悄悄带领两万西讨军进入洛阳境内,他先入城找到狄仆射,问清情况后,便做好了两手准备。”
武宗保问:“哪两手?”
“父王原本是让狄仆射搜集张氏一党罪证,然后让他交给你,由你呈给陛下。他还是希望陛下得到证据后,能主动收拾张氏一党。”
武宗保抓了抓头,苦笑道:“这么说来,狄仆射派管家过来找我,就是要将证据给我了?”
武宗谦笑道:“可不是吗?不过你不肯过来,后来父王得知你直接背着陆文嘉尸体去找陛下,觉得你这做法效果也一样,便让我们全力相助你。”
武宗保默默点头。
他已经知道另一手准备是什么了,倘若皇帝依然不肯处置张氏兄弟,他老爹就会逼着皇帝处置。
顿了一下,他埋怨道:“父王既然三日前就入京了,为何不告诉我,还一直将计划瞒着我?”
武宗谦笑了笑,道:“父王的想法谁能摸得透,反正你现在不是也知道了?”
这时,一名侍卫从门外走了进来,拱手道:“殿下,狄仆射和张尚书已经控制了羽林卫和金吾卫。”
孟怀良立刻拱手道:“殿下,我们也该动手了。”
武宗谦表情凝重,道:“去吧,本宫在这里等着你们好消息。”
武宗保摸了摸鬓角,知道他们是要开始清洗张氏一党了,说不定同时还会顺带清洗一些皇帝的心腹。
孟怀良几人离去后,武宗保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自家兄弟一眼,道:“老五,今日之事后,你就会登基当皇帝吧?”
武宗谦脸上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畏惧,低声道:“也许吧,这就要看陛下怎么选择了。”
集仙殿中,武则天坐在龙椅上,武承嗣站在他身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幽风从门缝漏了进来,殿内有两座青铜飞龙盘旋而成的灯座,上面的烛火昼夜不断,在幽风之下微微闪烁着。
武承嗣望着武则天微微颤抖的身躯,忍不住一叹。
自从武则天登基后,对他可谓极好,不仅经常去长安周王府小住,还对他的子女个个恩宠有加。
这也是他始终不愿对付武则天的原因。
但武则天毕竟年纪大了,对朝政也不像以前那么关心了,开始沉溺于享乐之中,导致张氏兄弟把持朝政,迫害忠良。
尤其在得知郑琼之案后,他实在无法再迁容,只能对武则天发难。
因为武则天的信任,他的权势不仅没有削弱,反而越来越强,他向武则天举荐的大臣,武则天也全都加以重用。
再加上女皇年纪大了,对权势的掌控力下降,张氏兄弟的所作所为,也让大臣们对她心怀怨愤。
这都导致今天这场政变格外的顺利。
他缓缓道:“姑母,侄儿绝不愿意造成今日之局面,只是那张氏兄弟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
武则天紧绷着脸,一声不吭。
武承嗣又道:“您有所不知,这次的案件,他们不仅仅是包庇郑琼,而且也涉案其中,那些被诱拐的女童中,有不少被送入他们府中。”
武则天脸色变了变,不过还是不说话。
想起张氏兄弟的所作所为,武承嗣心中也渐渐多了些怒火,沉声道:“您身为皇帝,收几个男宠侄儿没有意见,但正是因为您的纵容,导致他们胡作非为,草菅人命!”
武则天震怒道:“就算他们犯下大罪,你可以像以前一样调查清楚,将证据交给朕就是了,为何要背叛朕?”
武承嗣挑眉道:“宗保已经将陆文嘉尸体放在您面前,以您的精明,应该已经想明白是谁在骗您,可您依然偏袒张氏兄弟。”
武则天气的发抖,道:“你那儿子太不像话,对朕说话没大没小,朕当时气坏了,才下令将他关入大牢。”
顿了一下,她接着道:“而且朕并非完全不信他的话,其实朕已经对张易之、张昌宗起了疑心,但总要调查清楚,才能定罪吧!”
武承嗣叹道:“姑母,宗保如果进了大牢,还能活着出来吗?”
武则天愣了一会,幽幽一叹道:“不错,不错,朕实在气糊涂了。也罢,朕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想怎么处置朕?”
武承嗣摇头道:“侄儿从未想过要处置您,我这次来洛阳,只是想清除张氏一党。”
武则天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你不会逼朕禅位给你儿子吗?”武则天凝视着他。
武承嗣摇头道:“不会。”顿了一下,他接着道:“但侄儿希望您主动放下皇位。”
武则天冷笑一声:“朕就知道是这样。”
武承嗣耐心道:“姑母,您好好想想,今日的政变已经发生,太子和其他大臣们已经在清洗张氏一党。”
武则天脸色立变,她一直都有很高的政治敏锐度,自然明白武承嗣言外之意。
这些大臣们为了防止她反扑,必然会将她器重的大臣一并清洗,到时就算她继续坐在皇位上,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种情况武承嗣也无法阻止。
那些大臣毕竟也惜命,既然参与政变,就绝不会再给她机会,以免她将来报复。
换句话说,她继续霸占着皇位,反而会有生命危险。
武则天肩膀一垮,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摆手道:“罢了,罢了,朕交出这皇位就是。”
武承嗣蹲下身子,恳切道:“姑母,随侄儿回家吧。”
武则天一怔:“回家?”
“是的,回周王府,侄儿已经让人重新修葺了旧宅,那里是您出生长大的地方,以后就让侄儿孝敬您吧。”
“芷盈一直想向您讨教驻颜的法子,宗秀第二个孩子也快生了。还有岚霜,您不是一直喜欢听她的曲子吗!您已经做了那么多年皇帝,也该休息一下,尽享儿孙之福了!”
武则天低下头,一瞬不瞬的与他对视着,直到确认他这句话发自真心后,脸色方缓和了一些。
她抬起头,目光朝西,凝视着虚空,仿佛透过重重山水,又看到了周王府旧宅的厚重高墙。
她也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水汽,微微点了点头:“好,朕跟你回家。”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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