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计划生育搞的正火热朝天。当时的口号是“只生一个好,政府来养老。”、“生罚款,倾家荡产!”

强仔的妹妹属于生范围,也就是说,要面临巨额的罚款。当爷爷知道自己又添了一个孙女之后,并不是喜悦的给周围的亲朋好友报喜,而是拿着信到了村支书家里。

村支书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很是愤怒,把爷爷骂个狗血喷头,说他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儿子,在计划生育的道路上拖了政府的后腿,在国家的基本国策前抹黑了国家脸面。

爷爷唯唯诺诺,任凭村支书落。

最后村支书给出了最后决定,要强仔的爸妈在半个月之内回村,接受罚款和结扎处分。

爷爷像是领到了一个份圣旨。在当时电话还没有普及的时候,给强仔爸爸了一份电报,并以断绝父子关系相协,让他赶紧回村。

无奈,强仔爸妈连夜赶回家,用四年在外打拼所攒下来的积蓄一大半交了罚款。强仔爸爸在村头的仓库被关了十天,强仔的妈妈被强行做了结扎手术。

时至今日,强仔的爸妈依然对当初爷爷做的决定抱怨连连。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强仔却很感激爷爷,至少让他又一次见到了四年没见的爸爸妈妈。

强仔说,当初爸妈回到家的时候,他躲在爷爷身后不敢靠近。也许很难想象,每个月随着信一块寄过来的照片中的两个人,就那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跟前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更何况,一个被称作爸爸,一个被称作妈妈。

慢慢地,强仔开始上学了,在村外的小学离家不远,可爷爷就是不放心,每天都接送强仔上学放学,风雨无阻。

直到强仔要到县城里上中学的时候,爷爷最后一次送强仔上学,临上车的时候,爷爷笑眯眯地对强仔说:“小强仔长成大强仔,要到外面去学本事去了。”说完爷爷就哭了。强仔也哭。

一旁的妈妈看不下去了,说:“都哭什么啊,又不是不见面了。”

车渐行渐远,爷爷花白的头,佝偻的身影,伸手抹去眼角泪痕的瞬间,在强仔的心里定格成了一幅油彩画,价值连城。

在整个中学期间,强仔吃不惯学校食堂的饭菜,他最想念的还是爷爷做的韭菜盒子。校门口有个卖韭菜盒子的阿姨,每次想念爷爷的时候,强仔总会到那里买一个韭菜盒子,每一次都多给那个阿姨一块钱,说:“多放一个鸡蛋。”

爷爷年纪大了,突然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村里人都说爷爷得了老年痴呆,但是强仔都反驳,那不是老年痴呆,是阿尔茨海默病。强仔一直强调爷爷没有痴,也没有呆,只不过是生病了。

自从爷爷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后,谁都不认。强仔喊他起床的时候,不论冬天还是夏天,爷爷都会躲在床上说:“我把小强仔的衣服暖热了再起床。”每次听到爷爷这么说时,总能戳中强仔的泪点,可无论强仔再怎么失声痛哭,爷爷却不曾知晓,他的小强仔正坐在自己床前。

高考的前一天,爷爷去世了,强仔想放弃考试参加爷爷的葬礼。但是爸妈死活不同意,步步紧逼,苦苦相劝,最终强仔妥协了,强仔说那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最愚蠢的决定。

高考一下考场,就直接狂奔到车站。路上刚刚结束考试的高中生们相互玩闹厮打着,疯狂高歌咒骂着,聒噪地在喧闹的县城里喧嚣而过。那一刻,强仔知道,热闹是他们的,而他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知道这么一个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飞奔的男孩,心底究竟藏着些什么。

到家之后,不见了爷爷的踪影,顿时觉得空落落的。强仔盯着爷爷睡过的床铺,早已经泪流满面。

爸爸站在强仔的身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双手搓了搓脸颊,小声的问:“考试怎么样?”

本来心中郁结的情绪无处安放的强仔,一下找到了泄的地方。他指着爷爷的床铺歇斯底里地对爸爸吼:“你看到没有,睡这张床的老头子死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他,你们还要我参加他妈的什么破考试。你们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么?你们不知道,你们把我丢在家里一丢就是四年,你们只知道赚钱,根本就没有顾忌我,但是这个老头子有。等到哪天你们死的时候,也赶紧给我安排一场冠冕堂皇的考试,我也就不回来了”

爸爸看着像了疯一样的强仔,狠狠一巴掌扇到了强仔的脸上,瞬间强仔左侧脸颊上一个红色手掌印浮肿起来。

爸爸泪眼婆娑的抱着强仔,痛哭流涕,像个孩子一样。

强仔搂着比自己还矮半头的爸爸,一瞬间,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痛快彻底烟消云散,只是心里还有一丝丝的遗憾。他原谅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毕竟埋在土里的是这个男人的父亲,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孩子失去至亲更让人伤心的了,不论这个孩子有没有两鬓斑白,不论这个孩子有没有孩子。

妈妈红着眼眶看着止住哭泣的两个男人,问:“强仔还没吃饭吧,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强仔看着妈妈说:“韭菜盒子,你会做吗?”

强仔知道,爷爷一离开,这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做出让他怀念的味道了。

但是,即便这样,如今,强仔看到有买韭菜盒子的小摊时,依旧会走上前去,说:“老板,来一个韭菜盒子,多加一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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