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源听他断然拒绝,倒不意外,心里却深知若非孟夫人乃庄太傅旧友遗孀,她如此忤逆良和,以良和的性格,怕是早逼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想来,他也是对小桩用情至深,电光石火间,容源忽而想到一种可能,他一下叫住卫良和,“孟夫人托人捎了信来,说是那些往来信件在醉情楼。良和,还得劳你走一趟,你只需去寻那老鸨妈即可。”

男人瞧着臂弯间缠着的白绫,他尚在守丧期,那些烟花之地平素里他也从不踏足,眼下更是犹豫。

容源瞧出他的犹豫,又道,“近期我不宜有所差池,此事又干系重大。良和,我只信你。为了江山社稷,想必老夫人在天之灵,也会应允的。”

他这话,倒真让卫良和无可辩驳,他立在那儿,颔首道,“微臣先送允阔回府,晚些时候就去。”

男人走出书房,宸王妃早抱着小允阔候在亭子里了。

粉嘟嘟的允阔眼眸晶亮,自打出以来便跟在他爹身旁,瞧着瘦瘦高高的,但身子骨结实得很。

小家伙嘴甜,虽话说得还不利索,但逗得王妃乐极了,什么好吃好喝的全招呼来。这会儿他小肚子已是滚圆滚圆的。

小允阔老远瞧见他爹,挣着从宸王妃怀里跳出来,跐溜跐溜地往男人的方向跑来,嘴里叫得那叫一个欢快,“爹爹”

男人不由加快脚步,在允阔还未抱住他大腿时,已是伸手拎起他,抱在怀里,瞧见允阔衣襟上还占着些糕点的屑末,大掌摸了摸他的小肚子。

卫良和不由眉头一皱,“你吃了多少块桂花糕了?”

小家伙弱弱地举起一个巴掌,见他爹板着个脸,又弱弱地举起一只手。

那吃得还真是够多的。男人眉头皱的更紧,又听王妃道,“知道允阔要来,特意吩咐灶房把那桂花糕往小了做。”

男人稍微放下心来。却犹板着个脸,问他,“可是谢过王妃了?”

小家伙如捣蒜般,猛的点头

“下回再敢贪嘴,就关你禁闭,便是孟婆婆来,也不许放你出来。”允阔听他不似玩笑话,一下就蔫巴了。

男人一边走一边训着他。

王妃瞧着这对父子的背影,几经感慨,连夫君走到自个儿身边,只抱着手背,长叹一句,“良和自然好的没得说,小桩怎就那么狠心?”

宸王默默与她并肩而立,伸出手揽着她,笑道。“所谓好事多磨,你我年轻那会儿不也如此过来的么?男人,也知几经沉浮,才晓得谁才是真心相伴的人。良和他比我聪明,早看透这一点。”

王妃全心信赖地倚靠着他,也淡淡一笑,“愿也只愿,小桩也早看透这一点,别再如此磨着良和了。”

卫良和携着允阔回府,小家伙在陈王府蹦哒得累了,又被他爹拘在怀里,不敢动弹,没一会儿便呼呼熟睡了。

男人静默地想着心事,再低头,见孩子睡着了,也只默默地抽出一块毯子覆在他身上,仍旧抱着他。

允阔和他娘一样,总是浅眠得很,自他娘走后,似乎也少了层安全感,总要人抱着才睡得好。

卫良和抱一直抱着,等回到神侯府门,他的衣袖已是湿哒哒,他也混不在意,抱着允阔回到蒲良苑,把他当回小榻上。

这会儿孟夫人也来了,见他衣袖满是允阔的唾液,只道,“将军快去换一身衣裳吧。”

男人想着待会儿还得去趟醉情楼,点头应允。

卫良和晚饭也没用,换好衣裳后便纵马来到了醉情楼。

男人如墨的长发散落在白衣上,只稍微用一条白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全身散发着跟他的剑一样冰冷的气质!如利刀雕刻而成的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着,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则正射着刀锋,戒备地盯着正门前的几个庸脂俗粉。

那几个莺莺燕燕见他鲜衣怒马,生得也是清俊不俗,可畏于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没一个敢上前搭话。

这正合男人的意,他把缰绳递给小厮,撩起下袍径自踏入楼内。

那鸨妈也是个见识多广的,壮起胆走到他面前,拿着绢子的手一伸,却被男人不着痕迹地避开。

她也不气,掐着嗓子道,“这位爷头一回来咱们醉情楼?”

男人面色不悦,只道,“您是这儿的鸨妈?”

“正是奴家。”

此处人来人往。并非密谈之地,男人也不啰嗦,转身上了木梯,扔给她一锭银子,扬声道,“一间雅间,旁的一概免了!”

鸨妈掂了掂那足两的银子,想不到他一出手如此阔绰,脸上堆满了笑,“想必这位爷也是为了庄姑娘而来吧?可算是巧了,先前庄姑娘也不知为何,总不愿露面,白花花的银两,说不赚就不赚。这两日可算是开窍了,今儿也就有眼福了!”

卫良和虽不知什么庄姑娘,可一听与他妻子闺名一样,心头仍是不由一颤,他虽不是为了什么庄姑娘,不过微微掩人耳目,倒也没反驳,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宸王的令牌,问,“您可认得这东西?”

鸨妈早听了嘱咐,不敢儿戏,正色道,“奴家这就把东西拿来。”

男人百无聊赖地坐着,外头熙熙攘攘,忽而听到一股雷鸣的响声响起,随之很快安静下来,潺潺的琴音缓缓而起,男人听着有几分熟悉。

他起身,走到窗前,只那一瞬,如被雷霆击中,卫良和整个人就懵住了。

即便水晶帘子,他仍认得出那一张清水芙蓉的面孔,却是丝毫未变,雨过天青色的衣裙,衣领上绣着素雅清馨的兰草,却与她映衬得那样好,乌黑的长发,明澈的眼睛,唇角还含着那一抹宁静柔和的笑意,玉洁冰清。

男人抬起头来看着专心抚琴的贺桩,那深敛的目光里透出灼灼的光芒,针刺一般,叫人不由地生着寒意,而贺桩浑然不觉。目光安静,唇角柔和的笑意丝毫不乱,清雅如那绣在冷青色衣领上的兰草。

卫良和只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走到案桌前,拿过一杯烈曲酒,一饮而尽,再将空了的酒杯放回到桌面上,见鸨妈揣着东西来了,便从那椅子上站起来,动作粗鲁地把东西拿走,对鸨妈道,“在下还有事儿,先走了。”

鸨妈一怔,道,“你这是庄姑娘这会儿才出场。等会儿哪位公子竞价高,可单独为那公子促膝抚琴呢!”

卫良和已经走出去,一旁的小厮走过来递了缰绳,男人顿了片刻,只回过头,目光炯深,明明她不在眼前,可她低着头默默抚琴的模样恍若烙在他心上一般,挥之不去。

那一张侧脸平静无波,卫良和呼吸一窒,眼底刺痛,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偏偏抛头露面,她最好有一个说服得了他的理由!

男人又一次把缰绳扔给小厮,大步流星地跨进来,他也不啰嗦。直接将钱袋扔给那鸨妈,只道,“不必竞什么价了,爷今夜就要她!”

鸨妈抖着手解开那沉甸甸的钱袋,里头全是金灿灿的叶子,她眼露精光,连忙拿出一叶咬了一口,是软的,她喜出望外,只道,“爷放心,不止今夜,庄姑娘陪你十晚都够,不过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还请爷多多见谅!”

男人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幸好只卖艺,她若是敢卖身,他指不定得发疯了。

雅间的门虚掩着,贺桩抱着琴,深吸一口气,只伸手一推,那门便在她的眼前开了。

四目相对之下,她无声地望了他片刻,心突突直跳,却别过头去,也不走进去,只倚在那门框上。

男人慵懒地倚在软椅上,慢慢地斟了一杯烈酒,透过余光,依稀可辨她倔强的嘴脸,他猛然仰头饮了一杯,却不知怎地竟被呛住,连着咳了几声。

他竟是微微恼怒,却还是沉默着,烛火摇曳,他突然猛地砸碎了酒杯,怒喝道,“怎么,爷花了大价钱请你来,就是看你傻站着?”

贺桩被吓了一大跳,咬了咬唇,低眸走了进去,在角落里寻了张椅子坐下,却又听男人冷哼,“躲那么远,莫不是做了亏心事?”

她抬眸,只见他眯着深眸,言语里尽是讽刺。“还是说,怕爷会吃了你?这你大可放心,爷毕竟不吃回头草!”

贺桩默默地低下头,尽管非她本意,可到底是她负了他,白皙的小手抱着琴,默不作声地挪着莲步,踩着碎片走到他面前。

她努力调试着情绪,灵巧的指尖拨动着琴弦,悠扬的琴音在雅间静静地流淌着,男人却觉胸口的怒火越烧越旺。

明明是她不辞而别,可她那默不作声的模样,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他何曾冤枉了她?她委屈什么?

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下肚,却浇不灭男人心底的怒火,男人忽而一把掀翻了桌,贺桩一惊,琴弦一下断了,刮伤了她的手,血一滴一滴的流着。

男人心痛难掩,在她面前,他仍旧做不到心如止水,可就在他想主动上前一步时,门“嘭”一下被人从外头撞开。

凉玄逸破门而入,一下挡在贺桩面前,抓着她的手心痛不已,焦急问道,“你怎么样?”

贺桩顾及卫良和在场,慌忙抽回手,却被凉玄逸握得死紧,她清亮的眸子望着卫良和的脸色一点点绝望,眼底全没了淡漠

卫良和连连却步,嘴脸忽而扬起一抹冷笑。“好,好得很!好得很!”

凉玄逸猛然转身,却只见他飘然而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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