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
远山青黛,烟雨行舟。一位白衣女子站在轻舟下,乘着蒙蒙细雨,孤独地行驶在两山月牙河之间。
天气微凉,千窈戴起兜帽,神情素淡,一双美目遥望着远山。
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来过月牙河了。
曾经镜荀还在的时候,千窈经常会带着镜荀到月牙河来坐轻舟,那时他还年少,经常会围着她问月牙河为什么是月牙状的。
千窈还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谈到这里,她都会随便找个话题搪塞过去。
只可惜现在景色依旧,人却早已不在了。
千窈轻轻地叹了口气。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千窈一直记得,今日是镜荀的生辰。
其实也不能说是生辰,今日是千窈当初捡到镜荀的日子。
一般这个时候,千窈总会带镜荀出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还带他去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月牙河的岸堤月河亭坐一坐。
月河亭可以俯瞰月牙河全景,能对月共饮,能把酒言欢。
只是前几年,千窈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
千窈一直在想镜荀的事。
她知道镜荀不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她一直在想,她这样执意把他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会束缚住他。
她不希望他会像自己一样做了一世的涸辙之鲋。
千窈想起仙界往事,不由长长叹气。
她划着船,一路向前,希望能沿着河岸找到月河亭,毕竟她是从魔界而来,不方便上岸。
这些年,她一直待在白骨城的一家茶铺里端茶倒水。茶铺的老板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心人,见她一人孤苦伶仃,还是堕魔仙人,便收留了她。
老板娘和老板看着不搭调,还经常吵架拌嘴,但每次老板都会低声下气地哄着老板娘,很是低顺。
老板娘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多久就气鼓鼓地跑进厨房做了顿大餐招呼着老板吃饭,有时候还会叫上自己。
千窈有时候倒是觉得,二人琴瑟和鸣的很。
她有时候会问自己,她羡慕这样的生活吗?
她其实不知道。
似乎羡慕,似乎也不羡慕。
其实年少的时候,千窈心里有一个上神梦。
她想成为战场上踏血践尸、取敌人首级的英雄,披坚执锐,带着一身荣耀归乡,然后接受最至高无上的神明仙帝的授礼。
而这一切,终究只能是个梦。
从仙帝对她说出那句“做我的女人”开始。
从她自断筋脉、堕落成魔开始。
从她与镜荀血肉交融开始。
不远处便是月牙河的河岸了,千窈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月河亭的所在。
只不过那亭子里,似乎坐着一个人。
这让千窈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划船过去了。
那人是谁?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呢?
千窈下意识地想到一个人的名字,可是她很快便否决掉了这名字。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会在那里呢?
那个跟酷似林婉清的女人说过,镜荀现在一直孤独地住在魔族都城,从不出去,他是不可能不声不响地来到这里的。
更何况,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他每一年来都等不来她,又怎么会继续等下去呢?
千窈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划船过去。
实在不行,她就大大方方地和他好好谈谈,这有什么好别扭的呢?
只不过千窈万万没有,想到,等到她赶到那里的时候,坐在月河亭里的并不是镜荀,而是仙帝温邢。
他一直静静地坐在亭子里,穿着一身简约的月牙白的衣裳,面色平淡如水。
温邢的面前摆着一壶酒,一个玉制的酒杯。
他一直望着亭外的月色,看到千窈的时候,似乎也不意外,只是淡淡地望着远山与夜空,没有任何言语。
千窈想了想,最终还是打伞走了过去。
她和他确实应该好好谈谈的。
“山间风冷,你应该多穿些衣服的。”
半晌,温邢缓缓开口,以长辈的口吻淡淡地道。
千窈觉得自己应该讽刺讽刺的,可是不知为何,她现在的心境出奇的平静。
“我早就不是娇贵的仙子了。区区风寒,不值一提。”
温邢望了她一眼:“这么一说,魔界历练,你倒是收获颇多。”
千窈轻笑:“历练?仙帝陛下倒是委婉。”
温邢面色平淡,不做言语。
“你怎知我会到此处来?”千窈还是好奇的。
“每逢秋月十四,你总会与那人到此一游。”
“……你还真是了解。”千窈忍不住嘲讽。
“对于你,我一向很有耐心。只是你有所不知,每逢佳节,我总会来见你,只不过你实力不够,感知不到罢了。”
温邢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一点点老成的沙哑,听着很有一番韵味。只不过他用着这样温和而又低沉的声音,却毫无自知地说出了这样一番变态跟踪狂才会说出的话,让千窈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千窈:“其实我在魔界,也能隐约感觉到有人保护我。是你派去的人?”
温邢坦荡的很:“是我自己。”
千窈真愣住了。
“你自己?”
他不处理仙界之事的吗?他不忙的吗?
温邢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很多事,我都在慢慢地转交给温域来做。他需要锻炼。你堕魔灵力尽失,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所在,我不能对你不管不问。”
千窈:“……若是陛下对全天下的人都这般不离不弃才是感天动地。只可惜,感动不了我。”
温邢:“不指望。”
千窈:“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温邢:“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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