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没有见到穆思珩来公司上班,如是在中午的时候给他打了电话。

没等穆思珩开口,便笑盈盈道:“怎么?昨晚的烛光晚餐吃得忘情了,连班都不上了?”

此时穆思珩正坐在水沁园二楼的起居室地板上,酒柜上放着一瓶喝掉一半的威士忌。

他不相信伊钿真的那么放得下一走了之,他幻想着这一切不过是伊钿跟他开的大玩笑,如是抱着一丝希望赶回水沁园来。直到发现水沁园里面空空的,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后,他才终于死心了。

伊钿希望他能好好照顾自己,可他真的做不到,他已经习惯用酒精来麻木自己绞痛的内心了。

没有酒,他会活不下去。

“怎么了?穆总,罗总他们正在等着你洽谈新项目的合同呢,您。”

“她走了。”穆思珩吐出一句。

什么新项目合同,此时根本入不了他的心里。

“什么?谁走了?”伊钿愕然地问:“是伊钿么?”

谁了伊钿能让穆思珩这么消极还会有谁?所以她一猜就能猜到了。

“是。”穆思珩重复着低喃:“她走了。”

十五分钟后,安宁赶到水沁园,她打量着坐在地板上喝得一踏糊涂的穆思珩,心疼道:“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不是才去买过求婚戒指的吗?”

“是啊,突然就走了。”穆思珩动了动身体,强撑着想要从地上站起却双腿不稳地跌了下去。

“穆总,你没事吧?”安宁慌忙扶稳他的身体,起身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温开水递到他面前:“喝点水吧,再喝酒你就醉了。”

穆思珩摇头,将水杯推开,再一次地强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往起居室门口走去。

安宁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搀着他一起来到卧室。

这是之前伊钿住的卧室,如今已经空了,穆思珩身体一歪倒在床上。

“穆总你是想睡觉么?”安宁问。

穆思珩冲她挥了一下手:“你走吧见到伊钿别忘了告诉她我很好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看着他一脸迷离却还不忘替伊钿着想的样子,安宁心里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得是多深的感情才能让他做到如此。

“放心吧,我会告诉她的。”安宁替他拉好被子,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如是转身走了出去。

果果像往常一样由司机从学校接回家,只是这次他一下车就被站在台阶上的伊钿惊喜到了。脸上笑容一绽,他欢呼着冲上去:“妈妈!”

伊钿将他抱入怀中。一瞬间哭成了泪人。

她的果果,这些年一直被她勿视的果果,居然长这么大了。

这些年来她虽然每天都可以见到果果,可却从未好好爱过他,陪过他,连陪他吃顿饭的机会没不曾有过,更别说是接送他放学了。

“妈妈你怎么哭了?”果果不明所以地抱着她。

萧恪缓缓地走了过来,大掌在他的脑袋上抚摸了一下微笑道:“妈妈是因为太开心了。”

“是因为回家吗?”果果笑盈盈地问,随即点头:“妈妈回家,果果也很开心。”

伊钿松开他,目光透过泪水从上到下一遍又一遍地将他打量,仿佛从未见过面一般。

“妈妈。你的病好了吗?”果果伸出小手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伊钿点点头,好了,彻底地好了。

“那妈妈以后是不是可以每天和果果在一起,每天都接送果果上下学?还可以陪果果吃饭睡觉,给果果讲故事?”果果越数越多,越说越开心,这些其他小朋友都有的幸福时光,也是他一直渴望拥有的时光。

伊钿依旧点头,因为除了点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晚上,因为有了伊钿的陪伴,果果反而新鲜得怎么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才愿意闭上眼,不到五秒又重新睁开眼睛问:“妈妈,会不会果果一觉醒来,妈妈又不见了?”

伊钿笑着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不会的,妈妈会一直陪着你长大。”

“真的吗?”果果兴奋地一再求证。

伊钿心疼地点头,都是因为她,果果才会变得这么不自信的。

好不容易把果果哄睡了,伊钿起身,走出卧室时左右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迈步往最角落的小房走去。

凭着脑海中唯一的记忆,她找到了那间自己住了五年的小房。

那是一间墙壁上到处刻满着穆字的小卧室,因为那时候她精神极不稳定,怕她摔下楼去,萧恪不敢给她住有露台的大卧室。怕她风湿,也不敢让她住一楼,而这间小小的卧室便成了她的小天地。

注视着墙壁上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穆字,伊钿很难想象自己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将这间卧室重修装修么?”身后响起萧恪的声音。

伊钿稍稍回神,却并未理睬他。

“因为你喜欢。”萧恪说。

伊钿仍然背对着他,淡淡地吐出一句:“我也喜欢我的戒指。”

萧恪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然后执起她的右手,将那枚刻有穆字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伊钿以为他真的把戒指丢掉了,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把戒指还给自己,指间的冰凉瞬间给了她一种安定的感觉,她终于重新拥有了这枚戒指!

那是她和穆思珩的结婚戒指,她这一生都无法割舍的东西,就如同无法割舍那个男人一般。

“我已经叫人把大卧室收拾好了,就在果果的卧室旁边。”萧恪捏着她的手指:“我很高兴你愿意回到这个家来,我会等你爱上我的,不管多久。”

“别等了。”伊钿将小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回来,淡冷道:“从你设计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也不会成为你的女人。我的心我的身体都只愿意属于穆思珩,虽然我无法跟他长相斯守,但我依然不会背叛他。”

萧恪心里生疼:“别这样,小钿,至少给我一次机会。”

伊钿摇头:“我会回来这里,是为了果果,为了弥补这些年对他缺失的母爱。至于你,你随时可以娶自己喜欢的女人,我和果果也随时可以搬出这里,等到果果长大了,我会彻底离开你的世界。”

“不,我不会娶别的女人。”萧恪忙道。

“那是你的事情,我的责任是陪伴果果成长。”伊钿强硬道:“如果不是为了果果能有一个完整的家,我甚至不会踏入这里一步。”

“你就这么恨我?”

“是的。”

萧恪苦涩地笑了一下,连眼底都透着难过。

他就知道不能让伊钿恢复记忆的,过去的五年里虽然跟她不能像正常夫妻那样生活,但至少她不会如此恨他,不会这样冷冰冰地对他说话。

她好了,他却难受了。

安宁环视了一眼屋子,问道:“伊钿呢?”

“送果果上学去了。”萧恪斜斜也靠在沙发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看着他,安宁突然想起大醉两天,如今天虽然去了公司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穆思珩,唇角不禁掀起一抹讥诮:“诡计得逞了,所以心情大好?”

萧恪抬眸扫了她一眼:“如果没什么事你还是先走吧,我不想小钿误会我俩的关系。”

“怎么?有了伊钿不用喝闷酒了,也不用朋友关照了?”

“你是想让我当面感谢你大年夜那天替我收拾了屋子么?”

安宁耸耸肩,不吱声了。

这个时候伊钿回来了,看到安宁,她只是礼貌地笑了一下。

“小钿。”安宁跟在她身后往楼上走,来到她的卧室后绕到她跟前打量着她:“你怎么了?连我也不想见了?”

“不是。”伊钿摇头,依然没有主动说话。

安宁想了想,问道:“还是你在怪我当初把你扔给萧恪?”

她听穆思珩说伊钿记起过去的事了,那么肯定也会记起她和萧恪那不该有的一夜。

那一次是校庆,她和伊钿一起回学校参加活动,晚上和一帮同学在酒吧里面聚餐,当时因为太开心很多同学都喝醉了。她和伊钿互相扶持着出了酒吧,又在酒吧门口偶遇了萧恪。萧恪主动要求送伊钿回家,她当时没有多想便把醉得不省人事的伊钿交给他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并不清楚。直到伊钿生下孩子,鉴定结果显示并不是穆思珩的种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一晚。

当年伊钿自己也崩溃了,她不知道她是否恨自己,等她想找伊钿道歉的时候,伊钿已经被萧恪关在萧宅了。

这么多年来因为萧恪将她看得太紧,她始终没有再见过伊钿,甚至和穆思珩一样以为她被萧恪送去国外生活了。后来才知道伊钿其实哪都没有去,就生活在萧宅。

伊钿苦涩地摇头:“我没有怪你。”

身为安宁最好的朋友,她怎么会不知道安宁喜欢萧恪?

有哪个女人会傻到把自己的好姐妹往自己心爱的男人床上送?她知道安宁不是有心的,所以也从来没有怪过她。

“没有就好。”安宁稍稍放下心来。

伊钿望着她,最终还是问出一句:“阿穆他怎么样了?”

她回避安宁不是因为怪她当年把自己丢给萧恪,而是不想从她口中知道穆思珩的近况,她怕自己会心疼会担忧。

可不管她怎么回避,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问出了心底最怕又最想知道的事情。

安宁惆怅地笑了笑:“你终于还是问了。”

伊钿望着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担忧,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穆思珩真的很不好么?

“你放心吧。他挺好的,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安宁说。

穆思珩提醒过她的,不要让伊钿知道他过得不好,因为怕她担忧。

听到她说穆思珩准时上下班,伊钿果然稍稍松了口气,她最担心的就是穆思珩会失去生活的热情,颓废自己。

“小钿。”安宁伸出手在她的手背上握了握:“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么?其实你完全可以不这么委屈自己的。”

“和果果在一起,我不觉得委屈,我觉得生活过得很充沛。”

“果果已经长大了,可以让他跟着萧恪的,而且萧恪很爱他。”伊钿苦口婆心道:“你和穆思珩那么难得才重新走到一起,不应该就这么分手了。这样只会让彼此都过得痛苦。”

“安宁,你不用再说了。”伊钿说道。

在爱情和果果之间,她选择了果果,安宁没有见过果果那殷切期待母爱的目光,她根本体会不了她的心情。

错是她自己犯下的,没有理由让果果替她背负一辈子的痛苦。

在果果将近六年的成长时光里,从未享受过一家三口一起出去玩的幸福光景。

所以当周末那天他提出来希望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时,伊钿根本无法拒绝他这个小小的请求,而萧恪自然是爽快答应了。

车子行驶在市区的车流中,萧恪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后座有说有笑的母子俩,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浅笑。想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果果面前,伊钿还是把他当成家人的。

伊钿对果果的在乎和关爱,比关爱她自己都要多出许多。

“果果,你想去什么地方玩啊?”伊钿含笑问道。

“我想去游乐场玩可以吗?”果果仰着小脸,有那么一些伤感道:“每次都是我和爸爸两个人去游乐场玩,上次好不容易在游乐场见到妈妈,妈妈还生病了,现在妈妈不生病了,我想和妈妈也去一次。”

前座的萧恪说:“上次你被穆思珩带回去后,果果就一直哭,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

“那是因为果果担心妈妈,想念妈妈嘛。”果果不好意思道。

“对不起。”伊钿紧紧地抱着果果,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好好陪伴你。”

“妈妈你别自责了,果果从来没有怪过你。”

“谢谢果果。”看着果果懂事的样子,伊钿突然想起了恬心,同样懂事的恬心,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车子停在游乐场门口的停车场内,果果熟门熟路地在前面带路,萧恪和伊钿加快步伐走在后面。

由于走得太快,伊钿脚下一歪身体晃动了一下差点摔倒,萧恪忙揽住她的肩膀关切道:“你的腿才恢复不久,小心点走。”

伊钿使劲挣开他环在自己肩上的手臂,道:“我自己会小心的。”

萧恪却改为抓住她的手腕:“小钿,看在果果这么开心的份上。别扫他的兴好么?”

“那也不用手牵着手。”伊钿道:“别拿果果当借口。”

就在两人拉扯间,车场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伊钿阿姨!”

两人停住脚步扭过头去,看到来人时,伊钿的心里瞬间沉重了一下。

“伊钿阿姨,我好想你!”小恬心欢呼着跑了过来,抱住伊钿,而她的身后是穆思珩幽幽地跟了过来。

伊钿抚着恬心的发丝,抬眸,刚好接触到穆思珩紧紧地凝视着她的目光,那目光深邃而炙热,她几乎是逃避般地垂下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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