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在崎岖起伏的旧金山夜色中行驶,太平洋的晚风是不懈的歌谣,月亮是最忠诚的守卫,俯瞰着这座山城的喜怒哀乐。腻味金玟岐

当路过巍峨的白玉宫殿一般的旧金山歌剧院时,程晓羽叫劳斯莱斯停下来,等汽车停在路边,他推开车门,站在种满灌木的花坛边抬头仰望,高耸的圆柱间,一扇扇巨大拱门里亮着红色的灯光,像是每一扇拱门里都供奉着一盏不灭的篝火。

程晓羽想起来有一年的元旦,程秋瓷牵着他来看歌剧。

一般而言,冬天及春天是观赏歌剧、交响乐及芭蕾舞演出的最佳季节,九月到十二月是主要的歌剧季。世界顶尖的旧金山歌剧团nrnspr,每年都推出经典的歌剧节目,包括“卡门”、“塞尔维亚理发师”、“唐乔凡尼”等,演出时经常一票难求。

以当时程秋瓷的经济能力,自然是买不起票的。

不过,他们并不需要买票就能进场的,因为程秋瓷在这里找了一份清扫的工作,对于程秋瓷来说就算工厂、餐馆的工资高一些也是不愿去的,她宁愿多打两份工,也会呆在诸如图书馆,歌剧院这些工资给不了多高的地方。

虽然程秋瓷在歌剧院工作,但那次却是程晓羽第一次跟着母亲去歌剧院看表演。

他清楚记得,那天给他穿上钢琴比赛时才会穿上的小西装,系上了黑色的领结,而母亲则穿上了平时难得穿一次的旗袍,即使他和母亲并没有座位,只能站在舞台最偏僻的一角。

灯光昏暗,在元旦这天,旧金山歌剧院的舞台上的正在上演一部和华夏有关的歌剧rn图兰朵。

那时程晓羽才十二岁,对于普契尼这部最伟大的作品感受不深刻,这种西方人想象中的华夏传奇故事更是觉得无法理喻,只是听到今夜无人入睡时才感觉到精神一震。

而此时自己母亲却已经热泪盈眶。

程晓羽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会为了一个庸俗的童话故事而哭泣,他猜测也许是抑郁症让她的泪点变的很低的缘故。

在很久之后,程晓羽多了一份记忆之后,才明白图兰朵其实一点都不图兰朵图兰朵在蒙语中是温暖的意思,这部在血腥的酷刑中开篇的故事,本该以柳儿自戕收尾,给观众留下一个巨大惊叹号,不过弗兰科阿尔法诺在普契尼过世之后,给这幕歌剧添加了一个看似温暖的烂俗结局。

让原本并非女主的图兰朵成为了女主,原本该是女主的柳儿成为了配角。

程晓羽还记得在漫长的歌剧结束后,母亲脱去漂亮华丽的旗袍,换上旧衣服打扫卫生的场景,他也会帮母亲把抹布拧干,看着母亲赤着脚在澄黄色舞台上擦地板。

聚光灯真温暖。

程晓羽在许沁柠的陪伴下伫立在风中凝视了这栋宏伟又冰冷的建筑良久,然后回到了车上,指挥着孟国珍继续前进。

这些夜幕中静谧的街区渐渐和记忆重叠在一切,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程晓羽关于往事的记忆依旧无比的清晰。

他记得他和母亲住的那栋老旧公寓离学校有几个街区,需要走过几条陡峭的马路,需要路过多少株山木棉他记得刚经过的转角拉上卷闸门的店铺是面包店,店主是一个爱笑的胖子,记得学校旁的十字路口有家星巴克,漂亮的金发学姐经常坐在窗户边他记得那时猎人角到处都阳光明媚、鸟话花香,但满街都是怪诞的嬉皮士和满头五颜六色刺猬毛的朋克青年,他记得阳光洒满的绿茵地上躺着的不是浪漫情侣,而是一排排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记忆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打开阀门之后像一幅一幅画面在程晓羽的脑海里流淌泛滥。

直到劳斯莱斯到达他曾经的家,一栋叫做克里斯托弗公寓的小楼,程晓羽才清醒过来。

隔着窗户望过去,这是一栋老旧的三层公寓,水泥灰的墙壁重新粉刷过,尖顶的屋檐和白色的窗棂却一如从前,电线在很低的空中随处扯着,老式汽车挨着停在马路两边。

没等孟国珍开门,程晓羽就有些迫不及待的走出劳斯莱斯,抬头看着最高层的那扇木格窗户,他仿佛听见了奥康纳太太在楼下拿衣架敲着窗沿用她快如机枪的黑人腔调大声喊道:“rn,你能不能动静小点,你一弹钢琴,我的房顶就会掉灰”

然后母亲就会将头探出窗户细声细气的说抱歉,并在晚上烤了小饼干,叫程晓羽给三楼的住户奥康纳太太一家送去表示歉意,虽然程晓羽一点也不心甘情愿,但母亲总会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邻里之间要和睦相处,互相体谅是最重要的事情。”

许沁柠也披着程晓羽的常礼服下了车,踩着哒哒哒的高跟鞋走到程晓羽的身边兴趣盎然的问道:“你原来就住在这里?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程晓羽耸了耸肩膀道:“现在是好多了,可原来这里是全美国都有名的不宜居住的地区每天夜里都能听到枪声,不是那种零星的枪声,而是那种连绵不绝的,让你以为在某个在爆发战争的城市中的枪声,住在这里你必须学会的一件事情就是卧倒”

许沁柠道:“有没有这么夸张?”

程晓羽耸了耸肩膀道:“这里还算比较安静的街区,要选一个热闹点的地方,你会看见满街都是黑人在游荡,房子的窗户没有玻璃的,全是被木板钉起来的,加油站的收银员是坐在一个透明的装着防弹玻璃的牢房里面的,给钱的时候他开一条小缝,小的连手都伸不进去当你听到放鞭炮的声音,千万不要误会,那一定不是鞭炮声,不是警察的冲锋枪在响,就是黑帮的至于醉鬼们闹事,将老爷车的音响开的山响,乱扔玻璃瓶,那真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许沁柠一脸惊讶的道:“不可能吧?美国还有这种地方?”

程晓羽笑道:“我妈那个时候出门是从来不带包的,身上只带二十美刀零钱还有一张停掉的信用卡其实猎人角白天还算好,费城和芝加哥的贫民区比较可怕,像是九龙城寨那种法外之地不过好像现在都拆了”

程晓羽想到自己赢得了钢琴比赛的奖金之后,当时最高兴的一件事,就是可以搬离这个鬼地方,又沉默了下去。

许沁柠拉着程晓羽走向公寓的门口,写着“康士德大街176号的蓝色收件箱”像是燕窝一般支在一株灌木的旁边,整栋公寓都看不到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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