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许落没了修为,一时收不住身体落下来的惯性,踉跄几步,一头撞在了门上。

不甚结实的小木门,咯吱咯吱一阵晃。

“谁?”先是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然后,是放东西的声音,挪凳子的声音,翻找东西的声音细细的脚步声。

门缝里透出来油灯的火光,门没有打开,被人往外顶了顶,顶出来一条缝儿,一柄旧柴刀的半截刀刃从门缝里伸了出来,门里人一双红红的眼睛往外瞄着。

“谁?不说话我喊人了啊!”女孩强作镇定的喊道。

许落偏头避开头顶的柴刀,从地上爬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道门缝,对望了一眼。

“呀你”

“咣当。”

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除了柴刀落地,也没有旁的动作。

许落有些尴尬,咧嘴笑了笑。

“回来啦。”声音有点哽咽,但是没哭出声,没有嚎,只见圆滚滚的泪珠儿,安安静静,一颗接一颗的,从面颊上往下落。

嘴唇有些打颤,努力想给出笑容却很艰难的样子。

许落清修日久,感情算是淡泊的,他没有过这种感觉,胸口仿佛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空冥山上刚入门的女弟子也有些总是哭吧,好像是,但是不记得了,只晓得绝不是这样的哭法。那么,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或者是多少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才会让一个女子,在看到夫君归来时是这样的反应?

有一种经年修行从来不曾有过的冲动,许落想伸手,去触碰那张小脸儿上滚烫的泪珠。

“唔”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小臂抬起来抹一把眼泪,手忙脚乱的开了门,“进进屋。”

很努力却除不去的陌生感,面前人是她的夫君,但是新婚夜里还没挑开她的红盖头便远行了,两年哟。

许落进了屋,姑娘在身后插好门,跟了过来许落转身,四目相对。

我这娘子挺好看的,许落想了想,记起来自家娘子的姓名,岑溪儿,该叫娘子,还是溪儿?

“相相公,赶路很辛苦吧。”岑溪儿低声说。

许落一路被人拎着,刚又摔了一跤,身上青衫凌乱,满是泥灰,她一只脚前趋了一步,像是想上前为他拍打尘土,整理衣衫的样子,但是还是生生的止住了,一双手举起来又放下,最后只好去攥自己的衣角,很无措的样子。

“还好。”许落笑笑,心说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被人拎着一路飞行几万里过来的吧。

许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模样,随即轻轻摇肩一震这是个习惯了的动作,许落做了不知多少年了,按照他的预想,只需些许气劲散出,泥灰就会尽数落下来,青衫也会平整如新。

很潇洒的一个动作,但是没有,泥灰倒是落下来了一点儿,不过总体还是更像“打摆子”一些。

“相公是冷了吗?衣衫是单薄了呢。”岑溪儿见他突然这么一抖,忙关切道。

“啊是。”元婴大修士,有点尴尬。

岑溪儿忙跪到床上,从床里侧搬出来一个破旧木箱,打开,里头是簇新的男人衣服和鞋袜,不多,但是春夏秋冬齐备,这是一个独自在家两年的女子,为她远行的夫君一针一线备下的。

事实上,两人成婚之前只见过一面,媒人说姑娘家想看看人,傅山就带着许落在岑溪儿家院门外站了一会儿,远远的,两人看见过对方,仅此而已。

当时的许落,满脑子都是怎么脱逃远遁,并未在意,但是岑溪儿却把这一眼放在了心底,那是她一眼相中的夫君哟。

“溪儿,我娘说你要嫁人啦?”临成亲的那会儿,同村的女玩伴春枝问岑溪儿。

“嗯。”岑溪儿害羞的点头。

“怎么听说也是穷人家?往你家提亲的人可不老少,我记得镇上员外爷家那个管事都来过呢,还有好些个家里殷实的。”春枝惋惜道。

“那有啥,慢慢我们家也会好的。”岑溪儿昂起头,双眼中满是坚定。

“瞧你,还没嫁呢,我们家都出来了,千肯万肯着急的样儿,那人什么样呀?”

“可好看的人呢,高高的,干净利落的模样,还是秀才公呢,文气,面也善,”

“哎哟,瞧你是啦,好看的秀才公,怎么看得上咱们农家人哦?”

“,因为我好呀,也好看呀。”岑溪儿说完自己就害羞得涨红了脸,是呢,我好着呢,小姑娘摸一把自己的脸蛋儿,也好看。

那一年,岑溪儿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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