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会议室压抑得可怕,除了首扬每个人都严肃而隐忍。

首扬随意坐在会议椅上,丝质白衬衣上火红金边的刺绣花纹衬得他更像一个纨绔大少。细长的手指轻轻叩打在会议桌上,敲得让人心发慌。

终于,卫一白看了罗抿良一眼,率先开口,“首先,我必须强调一点,我们会选择谈判并不是因为我们三合会怕了,只不过因为再打下去没意义,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我们承认当初挑起了事端是我们不对,所以大家各退一步,毕竟现在国际刑警大范围介入,再争斗下去对我们双方都没好处。”

许千凡推了推眼镜,将事先准备好的谈判书取出来,“我们从不喜欢玩虚的,只要三合会愿意在这份谈判书上签字,立刻停战!”

卫一白没接谈判书,而是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首扬。

首扬并没看他,“他们都是我的兄弟,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直接代表我!”

卫一白没再说什么,接过谈判书。

而廖越安几人则皱了皱眉,不得不承认,能做大绝非偶然,首扬的这份霸气嚣张,和在人前对手下的维护与信任,比起罗抿良更胜几分!

整个会议室除了纸页的掀动声再无别的声音。

首扬的脸色有些发白,眉不易察觉地蹙了几蹙,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

他知道罗抿良一直在看着他,可他却不敢抬头。首扬第一次发现,他竟有种不敢面对罗抿良的错觉,他甚至害怕在罗抿良眼中看到失望或者是别的什么。

“啪!”谈判书意料中地被摔到桌子上,脾气火爆的元鼓率先吼起来,“这是狗屁的谈判?什么叫以后我你们的地方我们三合会必须要避开?你们别欺人太甚!”

许千凡脸上带着格式化的笑,“我们一向用势力说话,至于是不是欺人太甚,还请元舵主看了我们所掌握的其中一部分资料再说。”说着,又拿出另外一沓资料,各自分给他们几人。

罗抿良还是没动,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首扬越发苍白的脸。

其他几人越看越心惊,就连卫一白也少有的有些呼吸不稳。

“扬扬!”严界的脸都没了血色,“这就是你潜伏到会长身边干的好事儿?”重重将文件摔向首扬面前的桌子。

“哗”的一声!

花卉的手微动,文件刚脱离严界的手就突然被打回,扫过严界的头发钉在墙上,一根细长的针在文件上隐隐颤动着。

元鼓等人脸色一沉,差点条件反射地掏出枪来。

花卉满眼嗜血的冷艳,“严堂主,请你在我们的主人面前放尊重点!”

几根头发被文件的纸张扫断,落在肩头,严界的脸色铁青。

首扬并没生气,不在意地笑看着眼都不眨瞪着他的严界,“严堂主可真会为你们三合会千疏百漏的防御系统找台阶下。我潜伏到罗会长身边?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严堂主莫不是忘了,是你家会长大人一枪把我崩了,结果没崩死,所以囚禁了我三年?”

话一出口,桌子对面的几个人齐齐变了脸色,“扬扬?!”

“扬扬!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廖越安脸色更是难看。

首扬泛白的薄唇扬着自嘲的笑,垂下眼睫看着光可鉴人的桌面,声音冷冷淡淡,“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元鼓更是气得牙痒痒,“扬扬!会长是你亲爹!他想杀你的话,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

“呵呵,不想杀我?对于元舵主来说被一枪打爆了心脏还叫不想杀我?”首扬不看罗抿良发白的脸,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其实我更期待那一枪把我打死了,要知道,如果我死了的话,恐怕在座的几位都不可能还有命坐在这里谈判。”

首扬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些话说出来的,他只知道,他必须硬起心肠,他必须立刻没有阻拦地回到那个人身边!

元鼓要气疯了,“这哪门子的谈判!这纯粹是不平等条约!”

周彤很赞成元鼓的说法,“元舵主说得对,可惜你们没别的选择。三合会的内部资料已经被我们掌握了至少百分之七十,如果三合会不想毁于一旦,只能签下谈判书。”

几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卫一白则沉默地坐着,看着那份谈判书不说话。

首扬的额头渗出了细密一层的汗水,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既然众位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站起身就要走。

“等一等。”一直不曾发话的罗抿良突然开口,拿过谈判书。

首扬眼神动了一下,手撑了一下桌子,又坐回会议椅。

会议室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安静得让首扬觉得自己不顺畅的呼吸声都这么清晰。

谈判书一页一页地翻过,罗抿良平静地全部看完,然后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页上,好一会儿之后,才声音有些低地开口,“除了、最后一项其他的我都答应。”

“会长?!”

罗抿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首扬。

首扬的眼神狠狠颤抖,别着脸不看他,毫不退让,“除了最后一项,其他的都可以重新再谈。”

廖越安再也忍不住,“扬扬!他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要求他永远不准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想见他,我也从没承认过他是我父亲!”首扬声音冷硬,长长的睫毛遮着眼眸的颜色。

卫一白的脸色也格外难看。

元鼓更是直接蹦起来,真想狠狠给他一巴掌,“你个不知好歹的小畜生!你的良心呢?”

“元舵主,请注意,现在是在谈判!”游黎声音冰寒,“别告诉我这就是你们三合会的规矩!”

元鼓气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坐下。

罗抿良捏着谈判书,“我只要知道、你没事就好,不会打扰你。”

首扬的心像在狠狠收缩一样,罗抿良这样近乎请求的话他不是没听过,可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来得让他心如刀割。抿了抿已经有些发青的薄唇,首扬紧握着拳,“不必了。你打我一枪,又救我一命,我们、两不相欠!而且我说过,你的罗御早已经死了,我只是首扬,跟你没一点关系!我也不想和你再有任何关系!”

桌子那端全是当父亲的人,根本想象不出自己的孩子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该有多伤人、多心寒!

首扬的唇瓣都在哆嗦,用力咬了一下,才又硬起声音,“我的去处、相信罗会长非常清楚,我只希望罗会长能别再打扰我、和我的家人!”

他的家人?

罗抿良脸色白得吓人,这就是他来参加这次谈判的最终目的?僵硬地勾唇笑了笑,握起笔开始签字。

他说过,只要儿子想要,他什么都会给!命都会给,更何况只是不让他看到自己?

只是,罗抿良从没发现过,自己的名字写起来竟会这么艰难!

谈判书来之前一方就已经签好,双方各执一份。

许千凡收起谈判书,格式化地笑着推推眼镜,“谢谢这段时间对我们扬哥的照顾,诸位就别送了。”

元鼓的手都握得“咯吧”作响。

首扬也不说话,强忍着眼前一阵阵眩晕的黑暗,手撑在桌边站起身。

周彤上前打开门。

可首扬却没能迈出一步,脸色蜡白得骇人,身形晃了一下,软软倒了下去!

“扬?!”

“扬扬!”

“扬哥?”

离首扬最近的许千凡慌忙上前扶向首扬,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扬扬!”罗抿良一把接住首扬的身体,慌忙抱起就往外闯,“快打电话!快!”

谈判的两拨人全乱了套,谁也没想到首扬竟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晕倒,一个个争先恐后追上前。

游黎抢先挤到罗抿良车的副驾座上,其他人也立刻开车跟着一起离开。

罗抿良之前的镇定全失了,抱着首扬一遍遍擦着他额头上的冷汗,冰凉的脸紧紧贴在首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不住地吻着他一直渗着冷汗的额头,“扬扬!扬扬忍一忍!扬扬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爸爸不会让你有事!爸爸绝不会让你有事!”

游黎的脸色早已阴沉得可怕,“究竟怎么回事?!”

一向最为沉稳的卫一白第一次把车飚得几乎要飞起来,冷着脸语气冰寒,“不想他有事的话,就别妄图带他离开!”

四周黑暗得可怕,首扬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拉回些许模糊意识的。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知道上腹的剧烈疼痛让他想逃跑、想挣扎、想拿把刀狠狠捅进去!

依稀有人用力按住自己。可首扬实在是疼,从出生到现在身体从没这么疼过!拼命挣开那些人,身体却被一个宽厚的怀抱紧紧抱住。

那个怀抱熟悉得令他心安,首扬挣扎着攥住那人的手就往腹部按,“顾、知航!疼!疼”

他能感觉到那人在哆嗦,捂着首扬胃部的手都溢着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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