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本待出寺而去,眼见虎一通无恙归来,心下皆感喜慰,纷纷上前问好。

正自扰攘间,陡闻斗场之内一声痛呼,众人转身聚目瞧去,只见吕宛儿双手各执一绫,二绫末端分别缠在楚天河脖颈和腰部上面,正自急速回收。

不知什么时候,萧影又和凤北麟等其余七人缠斗在一起,虽处下风,却凭神功绝世,流风幻影般穿梭于七人中间。七人各自心存忌惮,均不敢冒进邀功,守多攻少。一时之间,倒是对萧影无可奈何。

还在李瑶跟如尘、白若雪说话之时,萧影自忖与面前七人并无多大怨仇,楚天河下黑手害死自己的妹妹,而生父朱温却杀了他的父母,一报还一报,两相扯了个直,再相拼斗下去,却也无聊至极。

他在混战之中,原没想好脱身之策,当听到李瑶说只需自己截住凤北麟,他自己和吕宛儿便可脱身,当即心中赞了一声:“好!”又想:“瑶儿啊瑶儿,你这般聪慧又美貌,善解人意,处处替人着想,萧影这辈子,没有你是不成的啦!”

当下并不多想,晃开双掌,大步杀往凤北麟那边,接替下吕宛儿,说道:“宛儿,你先走一步,我随后便来!”

吕宛儿看他一眼,美眸之中微微透着欢喜之色,说道:“你要小心!”

话方说完,已听虎一通站在门口,说出方才那通话。她略一捉摸,不由眼前一亮,立知了空临死之时,留在石上“杀我者南人”这几个血字是什么意思,暗道:“娘亲她再笨,也不会把全部中原人指为杀人凶手,这个南人,其实娘亲是要写南剑,只可惜她才写完那个剑字的头两划,便已咽气。”

言念及此,心中杀机大起,瞅准楚天河,双绫齐出,一招便已缠住他颈项和腰部。她此刻内力高深,软绫缠在楚天河腰脖之上,便如带刺钢鞭,勒得对方腰脖几欲断折,疼痛不过,不自禁痛呼出声。

吕宛儿急收双绫,右足踹去,拟将对方齐腰扯为两段。猛听虎一通大声劝止道:“且慢!”

闻言她会意,知道虎一通还待对楚天河有话要说,再说楚天河今日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迟慢一点下手,倒也无关紧要。当即双绫一摆,侧身一抛,将楚天河偌大一个身躯,砰然一声,甩丢于虎一通面前的地上。

正与萧影拼斗的七人见楚天河被擒,均自心知今日决计讨不了好去,趁早溜之大吉,否则待会儿查问起来,杀害了空那事,虽说全然出自楚天河的主意,可也有自己一份在内,到时免不得要殃及自身。吕宛儿这个小魔女,功夫恁个了得,脾气瞧起来也不是太好,这可有些儿吃罪不起,往后都得防着她点。

七人均自一般心思,边斗边往那边的院墙退却。

萧影自知仅凭一己之力,要截下七人,极难办到。再说对方人多势众,万一自己追出寺外,他们却来个调虎离山,救走楚天河,那便也罢,倘在这最后光景,师父、瑶儿、若雪她们有何闪失,可就万死莫赎其罪,自己必定要痛悔一生。

当即并不追击,回来向虎一通打了照面,站在一旁静听他盘问楚天何所犯下的诸般罪行。

想来楚天河料定今日无命好活,长期隐藏在胸中的一番大计不吐不快,现下脖子和腰上到处是血,却是一副浑然不惧、满不在乎的样子,横躺地上嘿嘿得意道:“你说得不错,怀远老和尚,正是楚某假借萧影之名,骗入谷中,借幽情妖姬所杀肖扬和了空,虽非楚某一个人下的杀手,但也是楚某的主意。嘿嘿,他俩本当死在谷中,却被萧影小贼救出谷来,多活几日,倒也便宜了他们。你虎一通可也命大,竟能入谷而不死,这可奇了!”

虎一通道:“天要灭你楚天河,才让我那日逃出桃花离魂阵,活着回来揭穿你的罪行。废话也不用多说,你以南剑享誉江湖,大好声名,却何以这般丧心病狂,残害咱们中原武林名宿?”

楚天河摔得一嘴是血,此刻齿上含血,神情得意道:“你这话算是问对啦,我楚天河死则死耳,光复大唐江山的宏图大愿,却是至死不能改变!”

虎一通道:“怀远大师他们碍你什么?这与光复大业有何干联?”

楚天河歪头吐出一口鲜血,道:“自然有干联。有你等在世一天,楚某便难有出头之日,不能一枝独秀,一人独大不能独大,自是不能一呼百应,领袖群伦不能领袖群伦,何谈光复大业?你虎一通五大三粗,这样的道理,想来未必心中通泰!”言语中大含鄙视。

虎一通重重一声闷哼,道:“虎一通虽是粗鄙之人,如你这等伎俩,却是一听便懂。想不到你嫌咱们几人碍手碍脚,才这般费尽心机,要将咱们一网打尽。”

楚天河冷笑道:“你倒也不笨,一点即通。本来这事差一点就被楚某办成,恨只恨萧影小贼从中作梗,坏我大事,毁我光复大业!”

萧影道:“我如何坏你大事,毁你大业?”

楚天河咬牙道:“若不是你萧影横插一杠,院中这些个老匹夫,还不顺顺从从,一切听任楚某号令?只须他们人人顺从楚某,听从楚某号令,这里数千之众,再加上凤北麟等一干绝世高人,咱们群相拧成一股绳,冲入开封皇宫。到得那时,人人便似一把尖刀匕首,直插朱梁心脏要害,宫中纵有百万雄师,又能拿咱们怎么办?”

当场众人心想,他这话倒是实情,当真如此,自然极易办成,只可惜你楚天河没有这等号召力。萧影当有这等能耐,但他心地仁侠,未必肯去杀死自己兄长,推翻自家江山,换自己来做皇帝。

这时楚天河嘴巴一张,龇着颔上仅剩不多的短须,朝天哈哈一阵大笑,继面决然一声大喝:“不成功,则成仁!楚天河留得此生功名万世流芳,心愿足矣!”猛地仰起头来,后脑勺在石板之上重重一下,砰然一声,整个头颅登时血肉模糊,惨不可睹。

萧影闭目不忍直视,吕宛儿当场便惊吓出声。

场面静默一会儿,怀善上前禀请如何处置楚天河尸首,萧影吩咐寺僧将之去后山埋了。

此时太阳将要西沉,各路英豪得知怀远等人并非萧影所害,纷纷上前向他道:萧少侠的武功震古烁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今只需振臂一呼,定当应者云集!何不趁势起兵,先图中原,继而挥戈北上,一举平定四方。均被萧影婉言谢绝,一一辞出门来。

萧影出言挽留,大家均说少林寺中规矩太多,无酒无肉,难以尽欢,不如山下好酒好肉,率性而为,一醉方休来得快意。

当下萧影、虎一通、怀善、如尘等将四方豪杰送出寺门外,各人吃尽乱世之苦,依依道别之余,心中仍然憧憬天下大一统,临要下山,又都拍着胸脯留下话来:回归门派之后,定当随时候命,萧影但需,尽可传唤。

天将黑定,萧影一一送别各方豪士,方归寺来。

他一边用斋饭,一边将虎一通等人进入幽情谷的详情问了对方。待虎一通说完,又将日间寺中情由备细说了。当说到丐帮副帮主马大脚惨死之事,各人都是既悲又愤。

一席人聊至夜深,待客僧早已分别给各人备好房间。累了一整天,当下各自回房休息,不在话下。

次日天明,整座少室山上晨风送爽,鸟鸣清幽。

虎一通前来向萧影道别,说起今后打算,萧影道:“我将远赴海岛,遁世避居。日后中原武林之事,还请虎帮主多多费心!”

虎一通登时变得愁眉不展,叹气道:“虎一通虽有这个心,只恐独木难支。”说完一抱拳,径自下山而去。

萧影望着虎一通的背影,心中也是踌躇不已,自言自语叹道:“中原武林正道羸弱如斯,西门九千、凤北麟等人一日不除,必再兴风作浪,中原武林终是免不了要受欺凌!”

转身回寺,遇一扫地小僧,瞧其根骨奇佳,明慧可塑,当即携之入林,以涅磐真经修习精要传之。此后及至宋朝数百年间,少林寺时常有扫地高僧降妖伏魔,被人们交口称颂,皆因萧影传授涅磐真经惠泽。

次日授完口诀精要,萧影辞去方丈之职,交与怀善。

怀善却道:“老衲向无决断,难以堪当掌门重任,方丈一职,交与怀慈师弟最佳。”

萧影听罢,心想怀慈大师确是少林方丈一职最佳人选,当下将之交与怀慈,与如尘、李瑶、白若雪、吕宛儿和花间派众姝,以及寿禧二星,一行人辞出寺来,缓步下山。

路上人人有说有笑,如尘正与萧影商量往后行止,蓦然间眼前绿影一晃,却见吕宛儿站在旁边,一手一个,掐住李瑶和白若雪的雪白颈项,双目瞪着萧影叱声道:“萧影小坏蛋,你道宛儿不晓得你心中在打什么鬼主意!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心里想着三个都要了,我偏遂不得你愿!”

萧影大吃一惊,急道:“宛儿,你你这是怎么啦?你想怎样?”

吕宛儿冷冷地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便捏死她们,咱们一拍两散!”说完双手一紧,作势便要捏碎李瑶和白若雪喉咙。

萧影心中大急,失色道:“慢慢慢,咱们有话好说,宛儿!”

吕宛儿道:“那好,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咱们三个,一个是你青梅竹马的初时爱恋,一个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另一个却跟你没什么关系,只是她在你心目中,一辈子都无法放下,你选哪一个?只能一个,不可多选!”

萧影听她这话,心知她所说的“初时爱恋”,指的便是她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是指白若雪而“一辈子都无法放下”这人,指的正是自己心中至爱李瑶。但觉这三个女人,任其哪个男人,终其一生,都将在心中对她们挥之不去,不能忘怀,实是难以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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