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村庄很少有桥,所以也从没有过这样的风俗,团团这也算是入乡随俗,他年纪太小还不懂得,但家里其他人却都觉得新鲜得紧,博宁和栓子更是为了这个美差足争了大半个月,最后还是齐母觉得博宁读书好更属意于他,这才算是解决了荷花不知选谁的尴尬局面。
所以博宁今个儿得意的很,一身儿簇新的衣裳,怀里揣着一本新历书,历书的一角还用红绿丝线串一枚“太平”小铜钱,撑起一柄大红的新油纸伞,小心翼翼地接过团团,抱着他出去走三桥。
南方风俗里的走三桥,指得是太平桥,吉利桥和状元桥,清溪县虽说河水阻塞了多年但河道尚在,桥梁也多保持着原貌,三座桥都在城中的主河道上,彼此隔着两条胡同的距离并立之字形地走了三座石桥,团团今个儿也十分地给面子,一直乐呵呵的,含着手指头左顾右盼,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的神色。
抱着孩子走了三桥之后,回家便正式开席吃满月酒,按照习俗每桌九热四凉十三个菜,取九子十三孙之意,齐锦棠举杯提酒开席,然后众人也都纷纷喝酒动筷。
满月酒吃过之后,荷花带着团团随小秀一道去凌源县躲月子,按照先前商议好的,博宁留在清溪县跟齐锦棠学着打理府衙事务,栓子跟着小秀和荷花一起回凌源县打算给他安置到孙建羽名下的店里学些买卖世故。
因着马上就要过年,所以荷花到凌源县后,只住了三日就又收拾了东西回清溪县。
饶是荷花吩咐车夫路上慢慢走不急着赶路这一来一回也累得不轻,到家后非但她自个儿累得腰酸背疼,团团的精神也有些打蔫儿,还不到晚上就开始有些发烧。
这么小的孩子,荷花生怕他烧坏了脑子,刚觉得有些热就赶紧打发人去请大夫,摸着似乎越来越厉害,赶紧拿了酒给他擦身降温。
大夫来得倒快,齐母也得了消息过来,待大夫诊脉去开方子就忍不住埋怨道:“大冷天的,这么点儿的孩子,来回这么折腾哪里吃得消,幸好这会儿是到家了,若是还在路上,荒郊野外的可就要出大事儿了。”
荷花顾不得接话一个劲儿地用脸颊和额头去试团团身体的热度,见擦身当真有效,温度没有继续升上去,这才稍稍放心。
齐锦棠从衙门里回来,听说儿子病了,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先上楼来查看,见荷花正抱着团团轻轻摇晃地哄着,团团脸颊通红,平日里红润的小嘴也有些发干,恹恹地靠在荷花的庸窝处,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都没有反应。
荷花也满面倦容,但是眼底大多的还是焦急神色,一边轻拍着团团的背,一边缓缓地在屋里踱步绕圈儿。
“你回来一路也累了,让乳母先抱会儿吧!”齐锦棠看着荷花的脸色心疼地说。
“一交给乳母就哭,我一坐下他也哭,只能一边走一边拍着,才勉强安分了下来。”团团虽然还小,但是照看起来十分省心,每日除了吃就是睡,醒了的时候只睁大眼睛到处乱瞄,要到拉尿或者是饿极了,才会瘪起嘴哭两声,但只要有人给伺候舒服了,立刻就又露出了笑容。
平日说起来,谁都要说荷花命好,生了这么个乖巧的儿子,不过没想到团团病了的时候会这样黏人。
“大夫怎么说?”齐锦棠换下外面的大毛衣服,套上家常的长褂,先到碳笼旁暖了暖身子,这才伸手把团团接过来,让荷花能得空歇歇。
换人的时候团团的小嘴几乎瘪得哭出来,但是靠在齐锦棠的胸前,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又把刚才的哭意憋了回去。
“大夫说一路上太过劳累,在车上总归是睡不好的,团团生的时候就不足月,虽说看着很是欢实,但底子终究还是亏虚,这次来回赶路我都有些累,更何况是他这么大的娃儿。
齐锦棠跟荷花轮流抱着,连走带哄地折腾了一夜,万幸次日早晨团团的烧就退了下去,这才复又乖巧起来,虽然还是不太有精神的样子,却也不再只找爹娘,肯跟着乳母去睡觉了、
齐母哪里见得了孙子遭这样的罪,恨不能把孩子抱回北方自个儿带着,这样的主意一冒头,顿时就有些按捺不住,趁着全家围坐一处吃晚饭的时候道:“这才病了两日,团团原本的圆脸都瘦得尖了。
荷花目光在齐母脸上扫过,见她似乎说得一脸认真,扭头细细打量着儿子,这圆圆鼓鼓的粉嫩包子脸,到底哪里看出瘦了?
“小孩子一生病就容易掉秤,过两日身子好了,多吃点儿就胖回来了。”齐锦棠也朝儿子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只觉得脸圆,胳膊腿儿也都圆鼓鼓的,手背胖得都能看到一个个白嫩的小肉璇儿但是嘴里还要顺着齐母的话说,不然怕又要被唠叨个没完。
“我寻思着,你们两个都还年轻,家里外头一大堆的事儿,不如,我把团团带回去,也给你爹瞧瞧孙子如何?”齐母寻思了半天还是开了
此言一出,屋里顿时安静下来,齐锦棠跟荷花不易被人察觉地交换了个眼色,荷花一言不发继续低头吃饭,齐锦棠斟酌片刻开口道:“娘,团团本来就不是足月出生,前两日大夫还说,底子到底还是有些亏虚的,往凌源县去了一趟回来都病了好几日,更不要说回北边儿那么远了,这才一个多月大,肯定吃不消的。”
齐母闻言也觉得自己的主意不太靠谱,回家一趟要一个多月的路程,带着个刚满月的孩子的确不太现实,无奈只得叹气道:“你说得也是,团团到底还是太小。”
说罢扭头嘱咐道:“荷花,你太年轻,不懂得如何照看孩子,乳母和家里的婆子都是生养过懂得伺弄孩子的,有什么事儿多听她们的,别自个儿胡乱折腾。
“娘,您就放心吧!”荷花赶紧保证道,“我一定好生学着怎么带孩子,等锦棠哥任期一到,我就带着孩子回去,让爹也看看孙子。”
得了荷花的保证,齐母这才算是作罢,接下来的几日一直把团团搁在自个儿屋里,说临走前要好生稀罕稀罕。
虽然齐母心里舍不得孙子,可到底也还是惦记着家里,既然决定了要回去,过完年就有些呆不住了,刚过了初五,就带着收拾好的几车东西启程回家。
许是一冬天的雨都在年前下利索了,年后的天儿晴朗得让人格外心旷神怡,因着年前大雨的耽搁,原本进度还算正常的河道疏通工程,如今时间也有些不够用起来,少不得要增加人手赶工。
齐锦棠查看了过往十几年的汛期记录,按着有关春汛时间记录最早的日子计算,给河边工地上增加了不少人手,吩咐下去,必须要在春汛前把最后一段河道疏通,保证在春汛到来之前,恢复清溪县一带河道的泄洪疏导能力。
博宁自从在清溪县安定下来以后,就不再像以前似的只闷在房里看书,每日跟着齐锦棠进进出出的到处跑,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
齐母一走,团团就全靠荷花照看,虽说家里乳母丫头不少,可自个儿不看着,终究是放心不下,每日就被孩子绊住了脚,对外面的事儿大多都交给了苗儿和小真,自己总管揽着,不再事事过心。
去年蜜渍杨梅的销路不错,周围的城县都纷纷来打听进货,城里本就已经有许多人动了心思,如今眼瞧着河道马上就要疏通,就越发急切起来,原本还处于观望中的人也都坐不住了,衙门里天天挤满了想要去开山整饬野杨梅树的人,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年后的清溪县就在这样热火朝天的忙碌中一天天过得飞快,疏浚河道的工程在正月里总算是全部完工,齐锦棠同刘大人略一商议,决定在二月二龙抬头这日,扒开上游拦水的土坝,正式给河道通水,正好通水后举行祭河仪式,保佑一年风调雨顺。
年后,衙门里空出的几个职位也都来了新官上任,许是有了马大人的前车之鉴,再加上对厂卫的恐惧心理,新来的几个人对齐锦棠都十分恭敬,交代下去的差事也毫不拖延,整个儿衙门里的运作史无前例的顺畅。
家里和公事上都春风得意,使得齐锦棠的心情好得跟天气似的,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高兴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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