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善还以为自己要在伦敦呆一段时间呢,再怎么说,这也是近年来数一数二的期货行动,不说前期准备要多长时间,多空双方角逐一两个月的时间并不出奇。
所以,当不久前,苏城说有“大戏”的时候,杨靖善是半信半疑的。
至于现在,他是真的信了。
数以百亿计的资金流动,数以千计的公司对抗,在接触了一辈子金融的杨靖善的眼里,自己仿若身处于枪林弹雨之中,耳边呼啸不断的是金钱与智力的轰炸而且,当这股轰炸的烈度增强,时间增加以后,大约剩下的就只有金钱了。
智力什么的,只有在大战发生以前才有用,之后,这里永远是一个火力至上的世界。
交易池内,每时每刻都有人黯然离场,每时每刻都有人欢呼雀跃。
花旗银行认赔离场,巨亏3000万美元以上。
兴业银行认赔离场,巨亏5000万美元以上。
安然能源认赔离场,巨亏1亿美元以上。
雷曼兄弟公司认赔离场,巨亏15亿美元以上。
截止19点30分的人工喊价结束,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多方平仓,而空方的泛亚基金则减少了三分之二的仓位。
住友商社依旧在流血平仓,直接损失已经超过了30亿美元,他们没能在人工喊价阶段将重仓沽清,于是在电子盘阶段继续卖出。不像是人工喊价期间,有交易员之间的交流和控制,电子盘是一个更残酷的战场。它可不在乎原油的价格是否正常,也不在乎人们的心理预期,它只关注资金的平衡。
新的价格迅速被发现。
1420美元。
1410美元
1392美元出现在了晚上20点,正式宣告原油跌破13美元,创数年来新低。
这是苏城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但也在情理之中。
与其说14美元以下的油价是市场的过激反应,不如说连带损失每时每刻都存在于期货市场当中。
追涨杀跌的人原油比坚持价值的人要多。为了利润,即使是1美分差价的“剥头皮”交易,也有专门的经济公司在做。何况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利空行情。
到了晚上21点,平野英智已不忍去看,松本道夫亦是脸色苍白。
然而,没有人能退出了。
苏城的泛亚基金不愿意退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住友商社和他的伪盟友们也不愿退出。坚持平仓至少能控制损失,没人能够承受再等一晚的风险。
到了明天,原油的价格有可能会涨,有可能会跌,可对于住友商社这样的大多头来说,松本道夫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依旧重仓,自己就没有等待的资格。
偶尔的上涨并不足以让他们将剩余的数百亿美元重仓清理干净。而偶尔的下跌,则会造成必然的损失。
即使血流成河。也只能默默忍受。
痛苦,是期货市场的主旋律。
快乐,只能是暂时的。
不过,对苏城这样的耕耘者来说,他只要能见到秋天,就足够了。
收割的季节,胜利者们的脸上泛着金色的光环,失败者的脚下是潺潺的血流。
再没有比这里杀伤力更大的战场了。
对资本主义世界来说,也没有比这里更公平的战场了。
花旗银行是纽约原油四大巨头之一,兴业银行则是90年代的欧洲霸主级金融公司,住友商社代表着日本综合商社的金融最高实力,安然和雷曼兄弟更是这个时代的新金融公司的旗帜但是,该亏的,该赔的,一个都少不了。
在苏城眼里,这似乎应该是正常的,花旗和住友赔钱的消息时不时的就能收到,雷曼兄弟和安然公司更是“已经”关门倒闭了。目前尚未彻底清仓的贝尔斯登也是一样的命运。
所谓的百年基业,要摧毁的时候,却也用不了几年的时间。
不过,苏城的镇定未能传染到杨靖善。
这个熟悉中国银行系统,了解中国进出口业务,并在法国留学多时的官二代,哪怕在梦里,都不认为法国兴业银行的交易员,会玩不过中国的私营公司,至于花旗银行、雷曼兄弟公司这种华尔街食物链顶层的生物,倒是难以给他留下直接的印象。
哪怕是身在欧洲大陆的中央,它们也太遥远了。
出生于60年代的中国,杨靖善喊过各种的口号,相信过各种的理论,但无论是课堂还是社会,都没有为他提供全面的信息。当他第一次接触欧洲银行,接触美国金融机构的时候,是怀着朝圣者的心情的,他见识过欧美银行家的丑陋,却依然相信欧美银行的强大。
直到这一刻。
不真实的一刻。
晚间22点,苏城按响了铃铛,轻声道:“我们进入了纯盈利期。”
杨靖善不仅目瞪口呆,而且手足无措。
泛亚基金还剩下几百亿美元的原油期货合约尚未出售,即使如此,盈利已经产生,再卖掉的原油期货合约,全是纯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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