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梁啸和东方朔并肩而坐。

说是并肩,其实有些勉强,当今世上,能和东方朔并肩的人实在有限,梁啸显然不属于其中之一。即使他有着两千年的知识优势,在这个当世智者面前,他还是觉得相形见绌。

梁啸的确想称王,但是他担心刘陵等人的安危。如果不能确保这一点,他宁可放弃称王的机会。

“放心吧。”东方朔胸有成竹的拍拍梁啸的肩膀。“我保证三年之后,你回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翁主。”

“没道理吧?”梁啸将信将疑。“我如果真能封王,天子能不留人质在京?”

“别人或许会留,翁主嘛,还是不留为好,她太聪明了,不让须眉。”东方朔笑笑。他转头看着梁啸。“我一篇文章到长安,天子会立刻让翁主带着王玺离开长安。”

“你的文章有这么大的威力?”

“说起来,你才是始作俑者。若非你,我不会离开长安,翁主不会去长安,窦婴也不会搞出那么多事来。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子纵使滞留得一时,也留不住一世。”东方朔灌了一大口酒,咧着大嘴,笑得很得意。“谋政与用兵一样,谋势为上,谋力为下。用兵,我不如你。谋政,你不如我。”

梁啸哈哈一笑。“好,如果翁主真能平安脱身,这国相的位置,我就算不想给你也不成了。”

“那是,那是。”东方朔仰天大笑。“翁主主内,我主外,你一心征伐。三十年之后,我们建立一个帝国,左手大汉,右手罗马,面朝大海,背靠草原,岂不快哉?”

梁啸不禁神往,喃喃说道:“若能如愿,不枉此生。”

“开国?”李当户愣了一下,盯着东方朔看了又看,哑然失笑。“你不会是又疯了吧?”

东方朔不理会李当户的玩笑。“李当户,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我,行吗?”

“我李当户从不乱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句句认真。”

“那好,我问你,如果梁伯鸣回到长安,天子会怎么待他?”

“当然是加官进爵”李当户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又闭上了嘴巴。他看着似笑非笑的东方朔,不由得有点脸红。加官进爵也许是有的,但以天子对梁啸的猜忌和梁啸的脾气,梁啸步周亚夫的后尘是迟早的事。

“我再问你一句,你是愿意随梁伯鸣一起征战天下,做一个开国功臣,还是愿意回长安,像你父亲一样,位列三公,以后终老床箦之上,儿女之手?”

李当户眉头微皱,眼神一黯,语带嘲讽。“开国功臣?呵呵。”

“既想做,又怕鸟尽弓藏,对不对?”

李当户没吭声,但眼神却已经暴露了一切。开国功臣有那么好做吗,如果奋斗了一生,最后还是逃脱不了鸟尽弓藏的命运,那还不如回长安呢。只是跟着梁啸征战真的爽啊,如果不能跟着梁啸征战,将来也许难免会和梁啸为敌,这可是他不愿意面对的事。

“我不敢保证你最后会不会善终,正如我不能保证你能不会死在战场上。不过,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有容得下你的自信,恐怕只有梁伯鸣一人。李当户,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想好了,是愿意跟着梁伯鸣征战天下,还是愿意就此解甲归田。如果是后者,我会在奏疏中替你请功,多了不敢说,三千户没问题。”

李当户眼珠转了转。“若是朝廷不允,伯鸣会攻西域吗?”

“不会。”东方朔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是想拿下西域和河西的,但是他不同意,发誓说不在葱岭以东与汉军作战。若天子不许,他将纠合大宛、月氏、大夏,南征天竺,北伐匈奴,西击帕提亚、罗马,为大汉屏藩。”

李当户松了一口气,搓搓手。“既然如此,那就不用三天了,算我一个。如果上苍护佑,也许可以让我战死沙场,为儿孙谋一份富贵,也免得回去和我弟弟争爵位。”

“哈哈,这才像个汉子。”东方朔大笑,拍拍李当户的肩膀,挤挤眼睛。“其实,我更中意你两个弟弟,偏偏梁伯鸣中意你,说你稳重可靠,可战可守。没办法,这种事我当然要听他的,将就着带你玩吧。”

李当户撇了撇嘴,忍不住放声大笑。

半月后,东方朔到达蒲类海。

李舒昀领着数十骑兵出迎。在蒲类海边的草地上,两人并肩而行,没等东方朔说完,慨然道:“既然如此,那一定要算我一个。这次战得不过瘾,我也不是做官的人,还是跟着梁伯鸣打仗比较舒服。若能如愿,想来他不会吝惜一个万户侯给我吧。”

东方朔笑道:“你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李舒昀冷笑一声:“你当我真没考虑吗?我只是不知道如何破解而已。若知君侯有此打算,我也不会担忧了。你别忘了,我曾是天子身边的期门郎,天子是什么人,我比你还清楚。我本来以为梁君侯再也没有机会回西域,天可怜见,他又回来了。”

东方朔伸出手,按在李舒昀的肩上。“梁伯鸣很感激你和李当户,若非你们二位,他很难从长安脱身。”

李舒昀仰天大笑,快慰之极。

玉门关。

得知东方朔来了,徐乐亲自出迎,出城十里。

东方朔也不客气,开门见山。“梁伯鸣已经挂官西行,他的印信都在我这里,徐君如果愿意帮他带回长安,他感激不尽。”

徐乐愣住了。“梁君侯挂官西行,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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