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宝贝呢?”褐红的碎陶片上有一角清晰的灰色弧线,让人好奇线条会延伸成什么图案。

那个时候,张天元问道。

“地貌突然变化的地方,或者水域附近,都可能有人类活动的遗迹。有时候,古墓也离水不远,比如小河墓地。”伊利斯说话缓慢平和,带着浓重的维语口音。

他没有一点架子,乐呵呵地坐在地上,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士力架让张天元吃,很耐心地等张天元问下一个问题。

小河墓地位于罗布泊沙漠中,葬制奇特,规模宏大,七米高的墓堆上竖着百余根胡杨木,无底船形棺木用干牛皮包裹,被风沙掩埋了三千多年。

我国考古学家多次进疆寻找小河,前后分别找到了太阳古墓和楼兰美女,却难寻小河踪迹。

“进小河根本没有路”,伊利斯曾经说,“那一带全是沙漠雅丹,一个比一个高的巨型沙丘,没路,也看不到尽头。”

他年底带团进去,行车数日,仍是一望无际的荒漠,眼看给养越来越少,“顾客害怕了,要求撤回。”

2003年十月,夜间零下三十多度,伊利斯在沙漠里徒步走了近半个月,竟探出一条通往小河墓地的路。

此后,沙漠车载着大量物资,沿着这条路线,开进墓地,大规模的发掘工作终于得以展开。

伊利斯每天在小河墓地里转悠,扛着干尸回营地。

他率领考察队在这里找到了身穿猞猁皮的木雕人像、花纹木箭、蛇形木杆,古报警器和神秘的刻划木,还有目前保存最完整的的千年干尸小河公主。

三千多年前,小河公主下葬时,人们当场宰杀活牛剥皮,用新鲜的牛皮紧紧包裹住棺木,才不让一颗沙粒落进棺内。

后来的四个月里,考察团队遇上了大风沙,为了保存电量以备求救,伊利斯将卫星电话关机。

那天,他没有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

篝火照亮他半张脸,他的脸爬满长而深的皱纹,像块风蚀的雅丹,“这是我一生最后悔的事”,他收起微笑,眼神哀伤而矛盾,“也许他们那天也没有打给我,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也许并不想影响我的工作”

儿时的伊利斯很爱读冒险的故事,“主人公在密林里探索,迷路,遇到危险,在洞穴里发现宝藏”。

朋友们叫他沙漠王子,即使是在炙热无边,满目巨型沙丘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里,伊利斯也没有迷过路。

有一次一支考古记者组夜间外出工作,戴着先进的夜视仪,能清晰看见黑夜里200米外的物体。

可是不到半小时,留在营地的人突然发现漆黑的旷野里有微弱的白色电筒光在断续闪烁。

记者组居然迷路了。

伊利斯拿着一只小手电,出去把大家找了回来。

他告诉张天元,记者组出发时,他曾告知大家准确的方向,可是大家走着走着就走偏了。

“塔克拉玛干”在维语里的意思是“进去出不来”。伊利斯却想用余生把塔克拉玛干沙漠走完。

在那片沙漠里,他曾经遭遇过突如其来的沙漠暴雨怒吼的狂风暴雨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变成了一片绝望的黑色汪洋,泥泞像洪水般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要摧毁一切生命,将沿途的帐篷和骆驼通通活埋。

张天元当时着急地问他:“那怎么办?”

他微笑着不说话,披上厚实的军大衣,把头埋到胸口,佝着背,蜷成一团:“我就这样,坐了一晚上。”

“那片沙漠里还有很多消失的文明,很多未知的谜,我想把它走完,解开谜底。”他笑得平静而愉悦,脸颊上的皱纹扯到耳后,“和发现文物的惊喜和欢乐相比,所有的磨难都不重要了”。

那个时候,张天元真得无比佩服这个坚强的老人,不仅仅是他的博学多识,还有他的那些本事。

可是这才过去几个月而已,一个人怎么可以变化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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