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北祭笑了笑,看她一眼说:“人没了。”

乔蔓青笑道:“不可能,祸害遗千年。”

倾北祭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索性瘫身便躺在了雨地里:“诸葛山庄没了,你们的仇也算是报了。”

她笑了笑,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就哽了:“可怎么算,也还是我们这边不划算,乔蔓青,我们亏了啊”

乔蔓青眼睛红了:“他没死,你们相信我,他绝对没”

眼前黑的太突然,身子一晃,顾青葙将她扶住,乔蔓青抬眼看他一眼,伸手死死攥紧他衣袖,攥的指节泛白:“叶兮没死”

顾青葙此时已不知该说什么,一张口,声音是苍白的,思想是痛的。

乔蔓青笑了一声:“他绝对没死。”然后眼眸一阖,便晕了过去。

漫天的大雾,前头隐约泛出苍白的光线,仿似一盏指路的明灯,乔蔓青下意识朝那里走去,拨开大雾,走到一处山明水秀,这里青山环水,碧湖如镜,是她不曾见过的地方。

湖中有两只仙鹤交颈,缠绵小憩,展翅飞起,前头碧空如洗,不刺目,也不暗沉。土夹庄弟。

然后一阵风刮起,吹碎了镜子,涟漪层层圈开荡漾。

一块石子不小心飞到她身边,乔蔓青看去,有孩童在嬉闹,白胡子的老人家气的跳脚:“三字经会背了么?千字文呢?你再皮,再皮打你板子!”

乔蔓青看着看着就笑了,孩童围着她不断的转圈,老人家气急败坏的又追不上,恍然间,她觉得这个老人家很像乔夷修。

一阵风来扬起了她的发丝,贴在了半边脸上,遮了视线,她抬手将发拂下来,然后就看见一袭白影,在山的翠林茂竹间一闪即逝。

乔蔓青的心开始乱跳,绕开孩童快步追了上去,竹林深翠,颜色太浓了,不如绿微居仙境般的清浅,她扶枝一路向上,似乎走了很久,直到隐隐听见潺潺水声。

前有溪流,后傍青山,竹居外三两桃花,落英似雪,树下隐有一丘凸起,石碑竖立,那白衣人就站在那里,青丝如墨,背影颀长。

忽然见他缓缓转过身来,手中折着一枝桃,嗓音清润,四周一瞬化作风清朗月。

他说:“别再离开。”

“你们确实不应该怪她。”

“我没怪她。”

“那日是我担心她冲动做傻事,强行将她带去了邯郸,一路上她一直高烧不退,稍微一清醒,便从我身边逃了。”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倾北祭抿了抿唇,目光看向躺在竹榻上的人。

云芝喃道:“又发烧了,快烧糊涂了。”

“长老!长老”小五匆匆跑进来:“找遍了,没没,没叶神医的踪迹,半点也没有啊。”

倾北祭吼了一句:“继续找!”

“可是”小五有些为难,“我们出不去了”

倾北祭正要说话,外头便传来一阵嘈杂声:“倾长老请给个说法,告诉我们叶兮在哪里!”

“以如此残忍血腥的手段灭了诸葛山庄,与灭莲城的方式如出一辙!真当我们武林中人是瞎的么?”

“叶神医必须出来给个交代!”

倾北祭脸色发青:“这群蠢货!”

她拂袖起身一脚踹开了大门:“你们要什么说法?哪个不长脑子的说叶兮灭了莲城?”

她气势太汹,外头数十多名江湖客顿时噤声了一瞬,随后便炸了:“如此相似的手法,不是叶兮做的还能是谁?想来当初他收乔少城主为徒,也是包藏祸心!”

倾北祭抬起一旁的花瓶便朝他砸了过去,勃然大怒:“你他妈是不是脑抽?”

众人都唬了一跳,还没回的过神,便见倾北祭目光骤然落在适才说话之人身上,黑着脸冷笑:“百步穿杨留一刀?”

她顿了顿,抬手指着他沉脸道:“你!六岁时偷看邻居家少妇洗澡,使那少妇浸了猪笼,你自觉良心有愧,这才离开故居,然后!十二岁拜当时有名刀客莫老儿为师,却不想你死性不改对莫老儿的独女暗生情愫,在莫姑娘成亲当夜,你施计夺了她的清白,此事被莫老儿发现,你便”

“啊!!!”

倾北祭话未说完,留一刀捂着脑袋惨叫出声,白着脸近乎崩溃的逃走。

在场江湖客脸色都青了,谁没个秘密啊,这倾北祭可真是个刺儿头。

倾北祭甩袖哼笑:“你们还想要我给你们什么交代?”

众江湖客绷着一张脸又黑又青,愣是没人说话,倾北祭冷笑一声:“那我便劳烦你们这群蠢货好好看看,诸葛山庄是不是该亡,风沭阳是不是该死!”

她扭身进屋,下一刻手中便不知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待她摊开一看,众人才看清,那是一个杯盏大小的莲花状物。

有人惊呼出声:“琉璃盏!”

倾北祭面沉如水,扬手便将这琉璃盏狠狠往地上摔去:“这便是从风沭阳的诸葛山庄中搜出来的,你们这群蠢货,滚!”

意料之中的破碎声并没传来,众人只见眼前一道墨影一闪,随后琉璃盏便稳稳落入了一人手中,墨涯余白着脸看了一眼倾北祭:“这好歹是我墨家唯一的东西了,别说摔就摔。”

有人开始愧疚:“是我们冤枉叶神医了。”说完,羞愤难当的叹了口气,掩面奔走。

众人跟着有样学样,纷纷羞愤而去。

倾北祭冷冷看着那群人远去:“没出息的东西!”转身便进了屋中。

乔蔓青在她进屋的那一刻突然睁眼,眼眸乌黑的发亮,高烧的余韵还未退去,她脸上还是红的,她扭头看向倾北祭,嘶哑着嗓子道:“叶兮没死,我看见他了。”

云芝红了红眼,在一旁叹了口气:“真的烧糊涂了。”

乔蔓青骤然看向她:“我没烧糊涂。”

她眼眸清亮,太亮,亮的仿佛一面镜子,干净纯粹的很,让人看得清里面流动着的种种思绪。

倾北祭别开眼去,当没听到。

顾青葙垂下眸,苍白颓然。

只有舒誉应和她,他说:“是没死,我也看见了。”

乔蔓青就仿佛看见了知己,撑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们去找他?”

舒誉勾了勾唇角:“可我不知道他往哪边走了,你知道吗?”

乔蔓青有些恍然,轻轻愣了愣,然后也垂下了眸:“我也不知道”

舒誉怪心疼的:“那就等你好了,我们四下去看看,去他有可能去的地方找找。”

乔蔓青没说话,她静静坐了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半个月时间,十里楼台翻遍了整个苍梧,未寻得叶兮半点踪迹,之前差不多接连十日的大雨,使山路塌陷,官府一个月后开辟山道,从塌陷的路段下面,挖出了四具尸体,皆是男尸。

乔蔓青退了烧后,总是站在山坡上头看着钟山的方向不动,倾北祭传信给绿微居,娃娃的回信是:一日不见尸体,一日不立坟冢。

绢布上有些墨迹晕染,想来娃娃写这句话的时候,是哭着的。

简墨不日后便找了过来,一进门便开始大声嚷嚷:“老子的剑呢?说了让叶兮亲手还的,人没了,剑也给老子弄丢了不成”

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下去,曾经征战四方的铮铮男儿,别开头去竟红了眼,骂了一声娘。

倾北祭沉默沉了半晌,终于站起身来,竭力维持的镇定始终还是颤抖了嗓音:“去认领尸体去不去?”

顾青葙苍白的笑了一声:“什么认领尸体?在泥石下躺了几个月的人,你能确定谁是师兄?”他垂下眼时长睫有丝颤抖:“我不去。”

没人说话,乔蔓青缓缓站了起来:“我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脸上,倾北祭顿了顿说:“我跟你去。”

乔蔓青扭头看着她:“我是说我自己去。”

众人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复杂,乔蔓青似乎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笑了笑淡道:“除了我,你们谁能认得出他?你们去了有什么用?让我跟他呆一会儿,不好么?”

倾北祭终于也是移开了视线,选择默认。

没有人反对质疑,乔蔓青转身离开了这个屋子,这一去,她却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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