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抬起了头,漠然的在所有人脸上逐个逐个地扫了过去,然后他轻道:“莲城的人都死光了啊”
众人心底猛地一寒,冷汗跟着涔涔而下,叶兮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有些疑惑:“那你们凭什么还活着?”
然后他的手握在了剑柄上,素白的手,及其好看的一双手,这样的手,不适合拿剑,但是剑一但在他手里,会成为令所有人恐惧的源头,他的剑太快。
曾经有人说,天下第一剑客简墨,若是单论比剑,在叶兮手下定走不过百招。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所有人都相信了这句话,
五十余人,无任何反抗力,在剑下被削了双耳双手,血流成河,诸葛山庄一瞬之间成为了炼狱,惨叫声撕扯人的心肺,令人恐惧的几乎想要放声大哭,所有人都陷入了求死的癫狂状态,嘶吼着拼命朝叶兮冲了上去。
叶兮面无表情,长剑在他腕下挽成一朵朵漂亮的花,无比绚丽,他们的双腿也被砍去,可偏偏叶兮身上,没有沾到一滴血。
他是修罗场中遗世独立的仙。
这是倾北祭曾经对他惊悚无比的评价。
叶兮不在乎命,心中也没有法度,不要以为在让他悲痛之后,他会在某种道德观念前停下脚步,望而兴叹,红了眼眸却无能无力,叶兮这种人,是即便前面是悬崖,只要他想见的那个人在悬崖底,他就会跳下去,绝不犹豫。
地下全是残肢断骇,叶兮慢悠悠的点燃了火把拿在手里,那些断了的肢体还在蠕动,没有四肢双耳的人还活着。
有人开始红眼嘶吼:“你何不一刀杀了我们来的痛快?”
有人开始癫狂大笑:“莲城那些人,我们就是一刀刀的砍死他们的,叶神医你不想报仇么?还犹豫什么?还不一刀砍死我们?!”
有人疯了般的大叫:“死也不会告诉你庄主在哪儿,让你一辈子不得心安,让你一辈子痛苦悔恨!”
叶兮唇角忽地溢出血,缓缓滑下来,他抬袖面无表情的擦了擦,将火把扔在那一摊血海里,转身离去。
背后冲天火光而起,带着初夏的热气一浪浪铺卷过来,撕心裂肺的惨叫贯穿人的耳膜,叶兮头也不回地走,双耳忽然也开始徐徐溢出血丝,从耳蜗蜿蜒滑下,他依然面无表情的擦去。
在身后的惨叫声终于淹没于那一场熊熊大火中之后,那抹浅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他眼前,停下脚步。
“你所杀的那些人,都是我那日派去毁了莲城的人,一个也不少。”他明明带着笑,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叶兮拭去唇边的血,停在原地没看他:“还差一个。”
风沭阳亲切的看着他:“我想过了,与其让大家都不好过,不如就这样,四个人一起死,葬在东西南北,也别总想让我一个人不好过,我会不高兴。”
叶兮短促的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一丝血性。”
风沭阳轻笑:“人在想通了一些事情之后,就会变得特别豁达,我战战兢兢的维持了那些狗屁不如的风度礼仪一生,想要的东西却都没得到,反倒是你,一直比我活的快活,我就在想,我错了,是时候该做一些改变了。”
叶兮道:“你的改变很漂亮。”
风沭阳笑道:“当年你能活下来,本就是一个奇迹,尽管你掩饰的再好,我也知你不过是苟延残喘。乔蔓青死了,正好可以陪你,其实冥冥中我始终都是在帮你,可你却不领情,处处与我作对!”
叶兮闭了闭眼:“风沭阳,你真是该死。”
风沭阳大笑:“我是该死!我本就该死!从我当年杀了诺儿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一个人让我活了过来,却让你给毁了!叶兮,你也该死!和当年一样。”
叶兮眼神空空的点了点头:“我确实该死。”他抬眼看向风沭阳,瞳孔逐渐有些泛红,杀气在慢慢的聚集,磅礴惊心。
风沭阳却似乎看不到,兀自道:“我备了酒,诺儿最喜欢的清溪涧,喝不喝?”
叶兮摆了摆手:“杀了你之后,我自己去喝吧。”
他满脸疲惫,叹息声有些苍老,他们之间的生死,就跟平常人家喝酒吃菜一般容易,叶兮手腕一转,剑鞘在他手中划出一抹漂亮的弧度,剑吟如龙,清辉如水,映亮彼此眉眼的时候,恍然间看见了谁的半生。
风沭阳大笑起来,笑声蕴含了太多东西,有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那是他的一生,却又不是他的一生,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为自己活过。
原来他喜欢提刀纵马,谈笑烈酒,却穷困一处,为权势所累,与虚假伴了一生。
原来他真的什么也没得到,也不曾看清过自己,他温润了一辈子,从未笑得如此肆意,这样的笑声,震响了诸葛山庄的整片山头,砸下天边一道惊雷。
墨涯余霍然惊醒,天边残阳染透,风中送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以及一股焦枯的腐味,他从地上爬起来,诸葛山庄上头正弥漫着散不去的浓烟,又黑又重,惊惧之间他忽然清醒,叶兮不是他的幻觉!
他蓦地扭身冲了进去,触目所见焦枯腐烂,愈往近走,他神情愈是不可抑制的震惊,那焦枯的残肢,四溅的褐色血迹叶兮一人毁了诸葛山庄?
墨涯余再一次感受到墨家亡时,那种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疯了般的四处找,心中有股强烈的预感,叶兮一定还在诸葛山庄!
风沭阳不知何时竟已将庄内机关全部除去,一路走来畅通无阻,他一直往里走,越走越里,终于一座长亭前,他看见了两条身影,一身血红。
简墨的剑插在他们中间的那片空地上,相隔五米的距离,他们盘膝而坐,风沭阳唇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意,叶兮面色苍白如纸,眼睫重垂。
风沭阳在笑:“你杀不了我的,七年前杀不了,七年后,也同样杀不了。”嗓音沙哑,苍老如期颐老者,却偏笑得有些末路张狂的荒凉。
墨涯余奔去叶兮身侧,轻轻碰了碰他:“姐夫?”
叶兮蹙了蹙眉,随后墨涯余便见他的身上,渐渐晕染开大片大片的血红,将白衣染透!
墨涯余骤然慌了,叶兮忽然抬眼看他,嘶声道:“拿剑,杀了他。”
墨涯余看向风沭阳,风沭阳看着他,声音忽然温柔了很多:“杀吧,想来轩儿此时也差不多不在了,此时你送我一程,我兴许还能追上她。”
墨涯余忽然想笑,憎恶的咒骂一句,这乱七八糟的仇恨,他伸手想要去扶叶兮:“我先带你走。”
“别动。”叶兮道。
墨涯余神情从未有过如此凝重:“姐夫,你现在需要疗伤。”
叶兮轻轻抿了抿唇,风沭阳笑道:“疗伤?你现在只要动一动他,他腑脏立刻扯裂,他活不了了。”他们都一样,伤至五脏六腑,无法苟命。
叶兮冷笑一声:“我会看着你先死。”
墨涯余声音有些嘶哑:“姐夫?”
叶兮淡道:“拿剑杀了他,乔墨两家的仇,你来报。”
风沭阳含笑看着他,那样的神情,像是在说,来啊,来杀了我,快来啊。
墨涯余从他眼中看见了渴望,他低眸看向那把插在空地中间的剑,缓缓起身,将剑抽了出来,剑尖指着风沭阳的喉下,他眸子有些红,声音有些抖,“你想怎么死?”
风沭阳微微偏了偏脑袋,笑道:“你高兴就好,一剑一剑的刮,还是一寸一寸的切,都随你。”
墨涯余拿着剑的手剧烈开始发抖,他所想的,是风沭阳在他手下反抗,激烈的反抗,这样才有报复的快感,可现在的风沭阳,一剑刺下去,给他的不过是解脱。
刺么?墨涯余不愿意反将报仇换做成全。
不刺么?他怎控制得了这想杀人的心!
风沭阳不再说话,他与叶兮二人都身受重伤,早已力竭,况且死在墨涯余手下,他根本不亏。
墨涯余攥紧剑柄,指节捏的雪白,手背上青筋突起,这一犹豫的功夫,忽然听身后一声闷哼,他一回头,便见叶兮突然呕出了大口鲜血。
脸色一白,他连忙奔了上去:“姐夫?”
叶兮骤然抓紧他手臂,抬起头来,眸色血红:“若我命断之前未曾见他身亡,必定尸骨不宁,黄泉无路!”
墨涯余脸色煞白,霍然起身向风沭阳走去,他步子迈的极快,长剑拖地嗤啦一阵刺响,他扬手,溅开一道血色。
初夏的第一场雨伴着惊雷滚滚而落,无数血水混着,淌进了山底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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