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白眼都懒得翻,权当没听到。

乔蔓青有些同情他,顾青葙抬手又准备拍桌子,云芝连忙拦了:“桌子拍烂了还得赔,多吃东西少动手。”

“”于是顾青葙说:“我自己去买。”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明天就去。”

没人搭理他的时候,叶兮捧着茶盏掀眸看了他一眼:“别带上山来就好。”

“”顾青葙想,好什么好,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绿微居还是没有过年,叶兮实在不喜欢竹居里面摆满了那些红彤彤的不知所谓的东西,也厌倦那些噼里啪啦震得耳膜生疼的鞭炮,那不是喜庆,而是纷扰。

乔蔓青也没说什么,只是年关那夜的饭,娃娃做的格外丰盛,尽管绿微居的人大半吃素,她也还是做了些鱼肉,乔弥眼睛都绿了,跟简墨乔蔓青两人刀枪剑雨争个不休,将饭桌上搞得一团糟。

叶兮本想安安静静的吃饭,也被逼的不得不随时躲闪那些飞溅而来的不明菜肴,如此数番久了之后,叶兮的碗重重搁在了桌上,震得众人瞬间偃旗息鼓。

然而叶兮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徐徐扫视了一圈后,不紧不慢的拿起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整条鱼夹到了乔蔓青碗里,末了还气定神闲的说了句:“抢条鱼也抢不赢。”话落后分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继续吃饭。

“”众人傻了一瞬,反映过来后瞬间沸腾了。

简墨头一个炸了:“叶兮你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这两年来头一顿肉你就这么整条夹人碗里去了?你是想单挑还是怎么着?”

乔蔓青闷着笑,笑着笑着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出声。

叶兮还挺认真的跟简墨解释:“蔓蔓伤才好不久,该吃些鱼。”

简墨梗了梗没找出啥好说辞来,赌气似的拿起筷子猛刨白饭。

乔弥悄悄看了看乔蔓青的碗,趁人不注意,默默的将筷子伸了过去,忽然一双筷子临空过来将他筷子一夹,叶兮语重心长的看着他:“到别人碗里的东西你也想夺,不道德。”

乔弥瘪瘪嘴,内心在愤怒的咆哮,这特么看起来到底是谁不道德啊?乔蔓青需要补他也需要补啊,常吃素会骨质疏松的啊!

叶兮敲了敲他筷子,示意他将筷子收回去,乔弥深吸就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开始狂扫荡素菜,叶兮正准备抬筷子的时候,他面前的一碟子已经空了,于是叶兮放下筷子,端走了乔弥身前的三大盘。

乔弥:“”叶神医我错了行不行?

叶兮冲他轻轻一笑,无比斯文。

几乎除了乔弥,绿微居里没有人会去看墨月轩,就连这顿夜饭,也是众人都吃过了后,乔弥再将娃娃提前给备出来的那份给墨月轩送去,墨涯余走了后,叶兮曾经问过乔弥:要不要再继续为墨月轩治疗眼睛?

乔弥想了想,说,应该不需要了。

墨月轩一出生就是瞎的,临到头来突然光明了,其实仔细想来并不是一件好事,反而会让她觉得陌生恐惧,墨涯余早已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走的时候说,其实墨月轩知不知道真相,或是信不信这个所谓的真相,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乔弥将饭菜给墨月轩送去的时候,墨月轩没躺在床上,她今日气色似乎出奇的好,面色泛着微微的红,初看时以为是红晕,后来才发现,那是一抹病态的潮红,她模模糊糊的看着窗外的白茫,眯了眯眼还是看不清,于是她只能问乔弥:“外面是什么?”

她的屋子里面有火炉,叶兮特地让娃娃添得,娃娃曾经不情愿,说一个瞎子,她不注意烧了竹居怎么办?

叶兮说:“正因为她是个瞎子,所以她知道感受火炉的热度,习惯了不去靠近它,而那些看的见的人,有时才会睁眼瞎。”

娃娃说不过,只能添了火炉进来,每日都来换,尽管这里面温暖如春,她却也依然不愿多留一刻。

可乔弥不同,乔弥很怕冷,连带着,他常常会刻意在墨月轩这里多待几时,闲闲聊聊,渡渡余生,这里面感觉不到冷,于是墨月轩不知道外头是雪,他回答墨月轩:“是雪。”

墨月轩怔怔地没应声,其实她听人说过,在一年末的时候,有些地方会下雪,雪下起来很美,如鹅毛似柳絮,可这些都是什么样的,她半点也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

因为她是瞎子,天生的瞎子,没有人会真正对她好,墨家亡后,她觉得自己活着会是一个累赘,是墨涯余的累赘,也是自己人生的一个负累,可是她不能死,她还想要报仇,当初这股意念多么强烈,如今想来,却如清水一般寡淡。

是什么消磨了曾经的浓烈?又是如何被消磨了的呢?

她轻轻虚了虚眼睛,对了,是一个人。

这个人对她太好,让她觉得原来自己可以不是个包袱,不是别人的一个负累,而是一个人,一个同样可以被人宠着的女人。

那个人让她明白了什么是被人捧在掌心里的疼,墨月轩哀哀地想,这个人明明对她这么好,又怎么会是灭她墨家满门的凶手呢?

乔弥看着忽然泪留不止的墨月轩,有一瞬间慌了:“墨姑娘,你怎么了?”他手忙脚乱的上前,想要去替她擦擦,然而越擦越多,越擦越多,她不发声,单单就坐在那里,眼泪如水般的流,怎么也止不住,乔弥急得叹了一声:“果然女人是水做的啊。”

他顿了顿又说:“墨姑娘,其实你不哭的时候还好看些。”

墨月轩轻道:“那你不看啊。”

乔弥忙笑道:“不,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如平时那般争锋相对,多了几分原本就该有的柔弱,挺好的。

墨月轩忽然喃喃重复着他的话:“这样也挺好的”她像是在回忆什么,一瞬间哭的凶了,她第一次在那人面前哭的时候他说什么来着?他说,你这样,真是跟平时两个模样啊。

“那你不看好了。”

“可是我喜欢。”

这个人,他是风沭阳啊。

墨月轩伏案痛哭,乔弥吓得险些跟着她哭:“墨姑娘,你别这样!”

墨月轩哭着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乔弥手足无措的扶着她:“那样啊?”

墨月轩仍然哭着在说:“为什么会这样”

于是乔弥明白了,这话并不是在问他,墨月轩是在问自己,也或许是在问一个她想问,却不在身边的人。

人都不蠢,谁好谁坏都该分得清,真心假意也都能辩的明,只是,人千万不要骗自己,也千万不要拿欺骗赌余生。

人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整个人生都会在自己眼前走一遍,这个时候你会知道,这一生,你到底对不对的起自己?对不对起的别人?

墨月轩本身聪慧,却教情之一字误终身,这余生数月,自己欺骗自己,自己跟自己斗,精疲力尽,油尽灯枯,悔不当初。

乔弥等着她哭,她气虚体弱,本就没多少力气,终于哭累晕了过去,乔弥便将她扶回了榻上,在一旁默默守着她,直到夜时墨月轩悠悠转醒,乔弥才开口问她:“悔么?”

墨月轩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怔怔地,她像是仔细想了想,才轻道:“悔,不悔。”

乔弥道:“你该知道余儿下山是要去做什么的。”

墨月轩轻道:“我不悔,曾经认识过一个叫风沭阳的人。”

乔弥没说话,他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压抑。

“但是我悔为了这个叫风沭阳的人,苦了我唯一的弟弟。”墨月轩的眼泪怔怔地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渗透进鬓发,再浸入枕巾,她说:“余儿是个好孩子,替我照顾他。”

乔弥道:“我没有这个义务。”他说完起身,离开这个温暖的屋子,他知道,这个温暖的屋子,炭火也即将燃尽了。

乔蔓青总是说冷,盖三床被子她说冷,盖五床被子她说重,于是叶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乔蔓青眨巴眨巴眼睛看他:“我伤才好,必定体虚畏寒。”

“所以?”

乔蔓青笑得十分纯良无害:“我觉得你的屋子挺暖和的。”

“可以,我们换。”

“欸!!!”乔蔓青连忙拦他:“你走了屋子就冷了,没人气。”

叶兮深吸一口气看着她:“其实你可以直说想跟我一起睡。”

“这怎么好意思?”

“你已经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了,还装什么矜持?”

“叶兮!”乔蔓青拽起枕头劈头盖脸的朝他扔过去,叶兮伸手接住:“你伤才好,拿枕头这些体力活交给我就好,为师虽然年纪大了些,却还拿得动。”

乔蔓青瞪圆了眼睛看他,叶兮一巴掌糊她脸上:“睡觉。”

乔蔓青张牙舞爪一番,还是躺回了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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