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人有七情六欲,食五谷养精气,谷气入胃以传于肺,五脏六腑皆以受气,其清者为荣,浊者为卫”
他说:“又书中更神其说,以为能知某年得某官,某年得财若干,父母何人,子孙何若,则更荒唐矣”
他说:“思虑扰之也。则屏思虑,可以无死乎?果能绝嗜欲,戒劳动,减思虑,免于疾病夭札则有之。其老而眊眊而死,犹然也”
乔蔓青终于忍不住了:“等等。”她抬手打断他,扭头认真的看向叶兮:“师父,我们这是在默写医书对么?”
叶兮挑了挑眉:“嗯哼?”
乔蔓青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是在劝我遁入空门?”
叶兮:“”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乔蔓青目光落在他的茶盏上,张了张嘴,示意喂,叶兮往桌案上看了一眼,端起另一盏茶递给她,乔蔓青偏过头不喝,目光落在他饮过的那盏茶上面,叶兮懂了,于是他将两盏茶都放了回去。
乔蔓青腮帮子一鼓:“我渴。”
叶兮又端起了那盏没饮过的茶递给她,乔蔓青是瞪着他喝的,就着他递过来的姿势,一口喝了个干净。
于是默写医书又继续。
夜色渐渐在沉,乔蔓青终于忍不住哀嚎一声,趴到了桌子上面去,声音脱力:“不写了好不好,明天继续啊,手腕子不行了”
叶兮慢吞吞喝了口茶:“这才一本都没写完,你的日子还很长,自己造的孽,哭着也要写完。”
乔蔓青吼了一声:“我知道!”
叶兮看了看她,端了盏茶给她:“喝了吧,夜也深了,早些回去休息。”
乔蔓青就着他手喝了,如蒙大赦,跳起来抱了抱叶兮,转身回了房去。
这一夜睡得有些过于好了,沾枕便寝,长夜无梦。
叶兮的婚礼其实很简单,简单的有些简便,差不多就是设个喜堂,穿上红衣,在吉时三拜首即完事,加上一众人都有些百无聊赖,吵着闹着说没意思,吵得有些烦了,叶兮挺奇怪的看着他们:“我有请你们来么?不乐意哪儿好玩儿哪儿呆着去。”
于是众人表情分外一致的翻了个白眼。
叶兮换衣的时候问娃娃:“风沭阳此时在哪儿?”
“在钟山之巅,不过他不知道机关,过不了那道悬崖。”
叶兮笑了:“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呢?应该给风六爷送些喜酒去的才是。”
娃娃道:“我打不过他,送酒被他擒了就不好了,我不去送。”
叶兮想了想:“这种事,想来倾儿是十分乐意做的,她整日可是闲的无聊的紧。”
娃娃没说话,表示她默认。
于是这场差事便分外愉快的落到了倾北祭的身上,倾北祭果然对此事乐意至极,从娃娃手中接过竹篮子,便往绿微居外头走去。
过了那片竹林阵的时候,正见那无法过栈桥的三路人马在外头守着,三天没吃饭,个个饿的跟鬼似的,面色煞白,四肢无力,连拔刀都提不上劲,
倾北祭一出现,他们当下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酒菜的香味,见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篮子,瞬间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倾长老,祝叶神医新婚大喜!”说着便将手伸到了那一食篮子上面。
倾北祭镇定自若地将篮子一收:“这贺喜的话要是让你们六爷听见了,你们以后在诸葛山庄还混的下去么?”
那人眼都绿了:“没关系,我是王爷的人,王爷不在乎是谁跟叶神医成亲。”
倾北祭了然般的看向其他人:“那你们呢?”
那些人立即表明立场:“我们也是王爷的人!”
倾北祭忍不住想笑,饥饿,是这个世上的酷刑之一。
然而她还是道:“可是这些酒菜不能给你们啊,这是叶兮送给外头的六爷的,既然你们不是六爷那边的人,那就不必吃了,就是分着吃也没你们的份儿啊。”
众人一下子就急了,这特么不是在耍我么?
“那倾长老能否带我等出去?”有人冷静了一下道。
“要出去简单啊。”倾北祭笑道:“跟着我走就是。”她说完便往栈桥走去,边走边道:“刘蕴和可也真是太残忍了,这是准备把你们活活饿死啊,要不是我恰好出来送酒菜的话,你们可怎么办哟,以后可要记得报恩啊。”
众人连忙称是。
倾北祭大笑,有时候跟这些小朋友们玩玩儿,真是愉快极了啊。
她上前去,暗中扭开机关,平桥延伸至对面悬崖,倾北祭跨入云雾中踏上栈桥,其余人瞬间紧跟着而上,个个三天都没吃饭,饿的头晕眼花,眼下这高度一瞅,不少人眼前开始发黑。
倾北祭冷笑一声:“没出息。”
众人立刻强打起精神,继续跟着倾北祭走。
临得崖对面,众人如回了家般亲切,喜不自胜,有一人站在悬崖对面,浅长衫,姿容温雅俊秀,大部分人连忙拱手行礼:“庄主。”
倾北祭抬头见风沭阳果然站在悬崖对面,瞬间就笑得愉快。
“风六爷,叶兮说这绿微居山路险峻,行走出入间有一定的风险,所以为了安全起见,风六爷还是不要进去的好,眼下婚事正在里头紧锣密鼓地进行,为了感谢您前来参加这场婚礼,叶兮特地叫我带了些酒菜出来,以慰风六爷路上劳苦,风六爷觉得贴心么?可不要太感动,主人家会害羞的。”
风沭阳静静看着她,没有接她递过来的食篮子。
倾北祭便将食篮子收了回来,笑道:“风六爷真是懂得体恤下属,这酒菜,是想分给这些属下的是么?”她没等风沭阳答应,话落的同时,慢悠悠将食篮子交给了那早已饿慌了的人众。
接过食篮子的人暗暗看了看风沭阳,风沭阳微一颔首,他们便将食篮子提到了后头去。
倾北祭笑道:“东西我已经送到了,风六爷慢用,我也回去喝喜酒了。”
“让我进去,我要见轩儿。”
倾北祭脚步在风沭阳话音响起之时顿下,她笑了一声,回过身去道:“这大喜的日子,风六爷指名道姓的要见新娘子,怕是有些不太好吧?”
风沭阳声音微冷:“我与叶兮的恩怨祸不及他人,不管怎么样,你们不该逼她。”
倾北祭笑道:“你这次可是想多了,此番嫁给叶兮,墨月轩可是心甘情愿的,不信,你可以写封书信,我替你传进去,随后再将回信给你带出来,看看她怎么说?放心,我对威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蠢女人,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所以传出来的信件,一定是真实的,怎么,需不需要?”
风沭阳沉声:“我要进绿微居。”
倾北祭翻了个白眼:“风六爷,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话说了还不如没说,绿微居你想进就能进么?”
她顿了顿,看着风沭阳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心情一下子变得分外的愉悦:“好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我还赶着进去喝喜酒呢,后会有期。”
风沭阳的人拦不住她,风沭阳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眼睁睁看着倾北祭快上了栈桥了,风沭阳倏然上前,倾北祭警惕性极强,身子一侧,避开了风沭阳伸过来的手,堪堪拆了几招,倾北祭道:“风六爷可要想清楚,你即便是随我过了这道栈桥,你又有把握随我过得了那片竹林么?届时我收了栈桥,你饿死在那片竹林外头,你觉得可有谁会来救你?”
倾北祭说的没错,风沭阳没十足把握能胜得了倾北祭进而威胁她将自己带进绿微居,更没把握可拆得了绿微居的任何一道机关,故而随倾北祭过栈桥,几乎是九死一生,而那唯一的生,还带着九分的侥幸。
这太险了。
没有任何可赌的价值。
风沭阳身形顿住了,面色一瞬间有些阴沉,他毫无办法,同样,在这件事情上,他无能为力。
倾北祭冷笑一声:“跟当初一样,没种。”她转身,跨进云雾上了栈桥,身形极快的湮没进了一片白茫。
管陵来的时候,风沭阳还在外面等着,面上有些难以言喻的沧桑之色,很疲很倦的那种,他就站在那里,望着绿微居那头的云雾,动也不动,长久的沉默。
他在等人,等谁没人知道,是曾经的那个,还是眼下的这个,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他不是第一次来绿微居,加上这一次,应该已经是第四次,四次都不得门而入,若是他胆大一点,顾及的少一点,或许他早已经知道绿微居里头的风景是如何的了。
管陵轻轻唤了一声:“爷?”
“当初诺儿病重,想要见我一面,我都到了绿微居外了,却没胆子进去,倾北祭说我没种,其实她真的没说错。”
那是绿微居头一次对他敞开大门,他没进去。
管陵沉默了许久,他想将话题绕过去,他轻声道:“爷,你知王爷派人在此截叶兮,其目的何在么?”
风沭阳没说话,眉眼沉寂,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什么反应也没有。
管陵心里头忽然挺悲哀的,他有些心疼风沭阳,却不同情,怎么说呢,风沭阳一直是个不值得人同情,也不需要人同情的人。
他决定不再特意转开话题,明言劝道:“爷,我们先回诸葛山庄,随后再寻这世上精通机关术的人想办法破了这绿微居的机关便是,何必折磨自己在此无谓的苦等?”
风沭阳沉默了一会儿,淡道:“没用的,绿微居的机关,世上无人可破。”
“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悬崖峭壁,一步错便是死,谁敢拿命与此相搏?”
管陵沉声道:“那爷,你准备一直在这儿等下去么?”
“不。”风沭阳轻道:“我不会在一些没用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顿了顿,“你不是想知道王爷为何会派人在此截叶兮么?”
管陵讶然:“爷知道?”
风沭阳淡道:“想要在他身边活下去,总得有些手段,为磬瑶公主寻回小驸马是假,想要从叶兮身上得知倾北祭之事才是真,他所派来的人态度如此之客气,怎么也不会是来找麻烦的。”
“那如此一来,王爷岂不是与我等对立?”
风沭阳淡淡看了他一眼:“言之尚早。”
管陵没说话,他想不透这其中所蕴含的深意。
风沭阳轻道:“通知绾绾暗中在此守着,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有机会,便将轩儿带出来。”
“是。”管陵应下了,然而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不过是无稽之谈,派绾绾日夜守候在这里又如何?他们所能等的,不过是那一份侥幸。
万分之一的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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