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涯余默了默,终于还是开口道:“风沭阳将我带去诸葛山庄的时候,告诉我,墨家之事并非他所为,甚至用了性命来向我证明所以我此时,没办法再像之前那般肯定的怀疑他。”

叶兮笑了笑,他似乎想了想,随后道:“等等吧,等南莫的人到了绿微居,他们会带来你想要的证据,届时,再说也不迟。”

墨涯余没说话,静立了片刻,径直转身离开了。

叶兮看着他的身影在竹廊中远去,他的脊背,似比往日又沉重了几分,墨月轩的事,也真是让这少年操尽了心,直到墨涯余的身影不见,叶兮才退一步进了房中,将竹门掩上。

月色寂静,风声阐明。

墨月轩对叶兮实在抵触的厉害,叶兮也懒得去她竹居中与她作伴,照顾墨月轩身子的重任,便理所当然落到了乔弥身上,乔弥倒是一言不发,竭尽所能地为墨月轩调养身子,渐渐的,或许是因为有墨涯余在身边的缘故,墨月轩不再刻意的想起此处是绿微居,也不再刻意的排斥此间的所有事物,在不见到叶兮的情况下,还能让墨涯余搀扶着,出去走一走。

绿微居空气尤为的好,这是不可否认的,在此处住久了,确实很养人,墨月轩气色渐渐好起来,墨涯余想着,有些话,便也该同墨月轩说了。

林中风声微静,钟山的天气要冷的比别处都早些,九月多的天,别处不过枫叶渐红,秋意微凉,然而这钟山之巅,却已如临了冬,衣衫已罩厚了两层,墨涯余扶着墨月轩慢慢的走,忽然轻道:“阿姐,我见过风庄主了。”

墨月轩有些惊讶,微微睁大眼,茫然无光的眸偏向墨涯余的方向,轻道:“什么时候?”

墨涯余道:“一个多月前。”

墨月轩停下脚步,抓住了他的手,语气变得有些急切:“他还好么?是不是一直在找我?”

墨涯余默道:“他很好,也确实一直在找你。”

墨月轩苦笑:“这么些日子,他一定是憔悴了吧,他总是那样,纵使自己过的百般不好,也不愿身边的人受一丝伤害。”

墨涯余声音放低:“阿姐,我上次去诸葛山庄,是要杀他的。”

“余儿?”墨月轩声音忽然微颤,瞪大眸子不可置信的模样:“你要杀他?你为何要杀他?”她忽然惊慌起来,猛地攥紧了墨涯余:“你有没有伤到他?你有伤到他么?”

墨涯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阿姐,风庄主的武功在天下是排的上名号的,而我不过初出茅庐,你为何只问他,却不问问我,可曾在他手下有过风险?”

墨月轩笑道:“不会的,你是我弟弟,沭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动你一根毫毛的,这个我绝对相信,所以你现在,才能够好生的站在我面前,不是么?”

墨涯余静默片刻,轻轻叹了一声:“阿姐,你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曾伤我,我为墨家一事前去向他寻仇,他只一再重申,墨家一事,并非他所为。”

墨月轩闻他竟是因墨家一事而前去寻得风沭阳,气的声音一重:“余儿,你糊涂啊,你岂能仅凭一面之词,便如此贸然的前去寻沭阳报仇?墨家一事,绝不是沭阳所为,你如此前去质问他,该叫他何等难过?”

墨涯余淡淡看她一眼,不为所动,他说:“阿姐,你说我是仅凭一面之词便前去寻他报仇,那你呢?你难道就不是仅凭的一面之词,便选择了相信他么?”

“这个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墨月轩急怒:“余儿,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墨涯余淡道:“他那时以性命向我证明,竭力声明墨家之事与他无关,那一刻,我挣扎过,我几乎信了他。”

“性命?”墨月轩慌了:“余儿,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墨涯余看着她,忽然觉得挺悲哀的,墨月轩如今对风沭阳,竟是喜欢到了这种程度了么?他声音放低,低的有几分无力:“我什么也没做,可我现在,有些后悔了,阿姐,我应该在那时杀了他的。”

“余儿!”墨月轩声音一怒,眉心狠狠凝起,胸口不断的起伏,显示气的不轻。

墨涯余道:“阿姐,你先不要生气,我那时便是因他此举,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可我现在才明白,若是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狠到拿性命来做赌注,该是多么可怕。”

墨月轩怒道:“余儿,下山,我要下山!”

“阿姐。”墨涯余声音加重:“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到底是想骗谁?骗自己,还是骗别人?你分明谁也骗不了!这些你心里清楚,你一定是清楚的,你只是不敢面对,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欲,你便要弃整个墨家于不顾!你有没有想过,爹怎么办?爹在九泉之下,会怎么想?你姓墨,你是墨家的女儿,你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墨月轩倏然抱头尖叫了起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不值得人深想,墨家之事不会与沭阳有关的,不会与沭阳有关的!爹会明白的,爹会明白的,他也希望我幸福!”

墨涯余看着她没说话,他显然也已动了怒气,悲而不知该做何言,墨月轩越是这样,他对风沭阳便越是生不出好感,也就越发的怀疑风沭阳,能让一个人对他信任至此,若非大善,那便是大奸。

风沭阳绝不如他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善良简单,一个人能善良好心到风沭阳的那种程度,本就令人怀疑,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那只是故事,风沭阳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他不相信,风沭阳真的是能够割肉喂鹰的那种圣人。

“阿姐,我扶你回去休息吧。”墨涯余声音有些疲惫,终究是选择妥协,他到底是不能对墨月轩发火的,墨月轩身子不好,他自小都是竭尽一切的在维护她,即便是如今的这种情况,他也无法轻易的拉下脸来对她凶言一句。

墨月轩却站在原地不动,她攥住了他的衣领,说:“我要下山,我要离开这个地方,让我去看看沭阳,余儿,你带我去看看沭阳好不好?”

墨涯余的身形便顿在了原地,他眸中的一切隐忍终于溃散,他深吸几口气,骤然猛地将墨月轩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扯了开来,声音沉怒:“阿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清醒过来?该醒了,你该醒了!”

墨月轩忽然有些怔愣,她像是有些不明白墨涯余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怔怔的唤了他一声:“余儿?”

墨涯余沉沉吐出一口气,待情绪稍稍平复,才轻道:“走吧阿姐,我们回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好么?”

墨月轩怔怔地没说话,整个人都像是回不过神来了,沉默的,有些可怕,便就如此任由墨涯余,将自己扶回了房中。

墨月轩一回房便睡了,墨涯余替她掖好被子,娃娃站在门口,冰冷的声音响起:“先生找你。”

墨涯余回过身来,转身走出竹居将门掩上,便往叶兮竹居中走去。

叶兮坐在窗前,他的这个位置看出去,可将一大片竹林沧云一览无余,景色宏阔,叫人心逸。

墨涯余去的时候,临窗小案上正摆着一壶才煮好的茶,莹透的翡翠杯下,压着一封书信,叶兮指了指他身前的那个位置,道:“坐。”

墨涯余看着那封书信,在小案前坐下,叶兮笑道:“喝茶。”

墨涯余将翡翠杯端起来,那封书信便被窗外的风一吹,有飘然欲起之势,他不禁伸手将书信给按住,叶兮笑道:“都摸到了,便打开来看看吧。”

墨涯余敛眸,一言未发,将茶杯搁下,拆开信封,展开里面的一纸书信,他看得很缓,一封不过两页的信纸,他看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当他目光从书信上移开的时候,他的脸已不知何时,变得无比冰冷,寒的冻人,结为冰凌成煞。

叶兮笑道:“茶是刚好的,热乎,信也是刚到的,新鲜。”

墨涯余眸光寒成了一道深渊,下头是一道冰谷,无穷无尽,他说:“姐夫,我后悔了。”

“嗯?”叶兮挑了挑眉,将茶杯放下:“后悔什么?”

“那一剑,我不该偏的,我轻信了他。”墨涯余手中用劲,青筋暴起,将一纸书信攥穿。

叶兮笑道:“无妨,今后有的是机会,他站着让你去杀有什么意思?你要慢慢的将剑碾进他心口,看着他无力挣扎同时又痛苦煎熬的模样,那才叫真正的报仇。”

墨涯余狠狠咬牙:“姐夫说的是。”

叶兮笑道:“这就是证据,你们所想要的,我给你了,只是可惜你阿姐,注定是看不到这封所谓的证据的。”

墨涯余冷笑:“他如此对我阿姐,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

叶兮道:“他什么也不想得到,或许他曾经是想要灭了墨家,导致北帝无救,进而助桓王登位,可现在,他必定什么也不想得到。”

墨涯余看向他,眸光阴寒中,明显不信。以纵呆划。

叶兮笑道:“他是真的爱上了你阿姐。”

墨涯余敛眉:“怎么可能?”

叶兮道:“风沭阳这人,此生唯一败在的,便是一个情字,若非他爱上了你阿姐,也不会如此竭力地想要否认墨家的事,你阿姐在骗自己,风沭阳,其实同样也在骗自己,他或许是在想,不过是给蛊国写了一封信而已,墨家之事,毕竟不是他做得,更何况,他最后还将你阿姐带回了诸葛山庄,那样尽心尽力的照顾她,不是么?”

墨涯余几欲拍案砸桌:“若非他这一封书信,我墨家岂会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他此时来对我阿姐言爱,他却也配么?他以为当真得到了我阿姐,便能将他身上所背负的罪过责任都统统推个干净么?这不可能!我阿姐也绝不会嫁给他,有我在一日,他就休想碰到我阿姐一根头发!”

“你也别这么急。”叶兮笑道:“你阿姐的事情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她终归也还是要嫁给我的,毕竟,我跟她才是同路人。”

“可她无法看见这些,讲给她听,她必定也不会信,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想通的。”

“嗯,那就再给她几天时间,这几日你也别去逼她,若是她再想不通,那我就去与她谈谈也无妨。”

墨涯余没说话,他骤然转身离开,不出片刻,从这宽敞的临窗台看出去,可见他手持长剑,气势孤绝。

叶兮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能知道练剑便是好的,火候够了,今后即便是身边无人,他当也该知道,如何,取下一个人的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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