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兮笑道:“我走了以后就好了,不会有人惹你。”
亭外风声轻,微冷,八月初秋,凉的是故人远,情人心。
乔蔓青没说话,她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开了口,她说:“你难道不应该带我一起走么?我是你徒儿啊。”
叶兮还未开口,墨涯余的声音便毫无征兆的传了过来:“姐夫,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走?”他站在亭廊的扶栏外头,神情有些不是很友善的看了看乔蔓青。
叶兮道:“明日一大早便走。”
墨涯余道:“回去就立刻准备你跟阿姐的婚事么?”
叶兮笑了笑,顺着他话头接下去:“嗯。”
乔蔓青眸色讳莫如深的看了墨涯余一眼,抿唇未语,起身从廊下离开。
月色挽上柳梢头,乔蔓青坐在亭子下面,石桌上摆了一壶酒,她默默的看着那壶酒,一直也没伸手去碰过,她要醉其实很简单,只需三杯就够了,然而,她实在是不怎么喜欢酒的味道。
叶兮路过亭外时,朝里面看了一眼,随后便抬脚进了亭中,乔蔓青脸上有种视死如归的壮烈,尽管他不知道,这股壮烈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忽然见乔蔓青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似的,抓起酒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当叶兮闻到那股清冽的酒香时,他忽然就明白了,乔蔓青这三杯倒,原来是想要喝酒。
于是他道:“你今晚勇气有些可嘉。”
乔蔓青闻声回过头去,见了叶兮,又默默的将酒壶给放桌上去了。
叶兮走去她对面坐下,眸光似笑非笑的在那杯酒上看了一眼,道:“梨花酿,你能喝几杯?”
乔蔓青面不改色:“比你多一杯。”
叶兮了然,倒是不反驳。
乔蔓青默了默,忽然道:“现在绿微居外头的人估计还没撤呢,你回去也不方便,要不跟我回莲城算了啊。”
叶兮笑了笑:“可是我要赶着回去成亲啊,再是麻烦,这条路,却也是得走的。”
乔蔓青沉闷一瞬,“你真的要回去与墨月轩成亲?”
叶兮道:“老一辈订下的婚约,尤其还是死了的老一辈订下的,自然得更重视一些,若无必要,还是遵守的好。”
乔蔓青看着他:“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叶兮笑得懒懒的:“你还是回莲城吧,绿微居地势复杂,路途遥远,来来回回的耽搁一下,大抵便要近两个月时间,实在不宜奔波。”
“你不就是不想带我走么?”
叶兮看向她,倒是不否认:“你也可以这么想。”
乔蔓青道:“我明白了。”她说:“我叫了你一声师父,我们就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了是么?”
叶兮没说话,他眼眸溶溶,似敛风月,里面有一阵涟漪清光,寂寂拢了一片暗沉。
乔蔓青将早就斟好的那杯酒拿起来喝了,酒味有些烈口,有些苦涩,冰冷的液体带着簇簇火苗从喉间滚进腹中,刹那间,手禁不住有些轻微的发抖,连带着嗓音微颤,她说:“好歹我也是你徒弟,你成亲,我怎么能不去啊?”
叶兮眸光不经意间落在她发抖的手上,声音却是平静:“你既是我徒弟,那就听师父的,回莲城去。”
“我连怎么去您老人家的居所都不知道,今后怎么孝敬你啊?”
叶兮笑道:“不来找我,就是最大的孝敬。”
乔蔓青吸了一口气,喉间发出一声断音,像是哽咽:“叶兮你怎么这样啊?”
叶兮轻轻叹了一声:“又哭了。”
乔蔓青趴桌上伸出手去越过石桌扯过他的袖子,声音很软,轻轻的有几分委屈,“我说师父,您这是准备跟我老死不相往来,永远不再相见么?”
叶兮叹道:“我没这个意思。”
乔蔓青可怜兮兮的:“叶兮,我都拜了你为师了,你却还是这样,巴不得离我远些再远些,你这是在烧我烧我心你知道么?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
叶兮看了看她,没吭声,最终抬起手来拿过酒壶,又往杯中斟满,递到了她眼前去:“来,喝酒。”
乔蔓青倒也是听话,顺着他的手就给喝了,这一杯酒下肚,顿时就哭的凶了,眼泪往叶兮袖子上猛蹭:“叶兮你说句喜欢我你要死啊?你一个大男人你矜持什么啊?要不我娶你啊!”
叶兮被她逗乐了,心里想着,小丫头喝醉了,也是好玩的紧,让人舍不得放开。
他又斟了一杯酒,送到她嘴边去,乔蔓青看都没看一眼就喝了,这一喝就收不住了,张口就开始哭着数落:“叶兮你说你这人,你除了长得好看点,医术好一些以外,根本是一无是处你知道么?你脾气不好,说话还妥妥的气死人,你说除了我受得了你以外,谁还要你啊?我是不是瞎了眼了我,啊?”
叶兮笑着轻声附和她:“是,只有你能受得了我。”他笑着笑着,眸光忽然便蕴了一丝叹息,只有乔蔓青能受得了他,只有乔蔓青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开他,他目光落在乔蔓青身上,轻轻叹了一声,丫头,你这是在逼我啊。
乔蔓青喜欢一个人,永远也不会轻易放手,哭的再狠,眼泪流了也就过了,再醒来,依旧如斯。
叶兮喜欢一个人,却只能退,无止尽的退,不能交付的未来,便不能草率的,葬了一个人的余生。
再一杯酒下肚,乔蔓青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叶兮走到她身边去,将酒壶搁到一旁,轻轻抱了抱她,将她揽在怀里,闻着她发间的香,似乎一瞬间,真的放不开手了,他有时候真的怕了她的眼泪,乔蔓青这样的人,她不适合哭的。
夜三更时月最浓,叶兮将乔蔓青打横抱了起来,她挺轻的,这样缩在他怀里,还一只手死死的攥住他的领子,生怕他走了似的,叶兮看了看她,抱着她出了亭子,将她送回了房中。
叶兮隔日便启程回了绿微居,乔蔓青宿醉后头疼欲裂的倚在普洱客栈门口看着,似乎还有些恍惚,她看着那辆马车逐渐在视线里淡出去,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清荷也在门口看着,淡淡的看着,不说一句话,她想等等吧,等一等,那个青衣少年,总会回来的。
碧莲看了看她两,有些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乔蔓青怅然若失还情有可原,可清荷怅然若失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找到小师弟了么?不是已经确认他目前平安了么?那还这样一副凄凄凉凉的样子做什么?
她端着手中的那碗醒酒汤犹豫了一下,才转身对乔蔓青说道:“少主,干了这碗热汤,我们便起程吧。”
乔蔓青有气无力的朝她手中的那碗汤瞥了一眼,轻道:“叶兮熬得?”
碧莲铿锵点头:“正是。”
“不喝。”
“”碧莲踯躅良久,“那我倒了?”
“不行。”
“那就这么一直端着么?”
乔蔓青揉了揉头:“留着吧,一会儿喝。”
“可我们眼下也得赶路啊,这怎么留”
乔蔓青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一把从她手中将碗接了过来,闷头一口喝了个干净。
碧莲很愉快:“那少主,我们就启程回莲城了吧。”
乔蔓青一言不发,转身就上了马车,清荷也是默默无言,坐去了辕座上,碧莲看着她两人近乎是死寂般的顺从,有些莫名的发毛,然而到底还是坐上了车辕,扬起了马鞭。
马蹄拉动车轮辘辘,在渐起的晨光中远去,逶迤一地辉煌。
“等等!”将将出了苍梧城,乔蔓青忽然在车厢中大声道:“去南陵。”
碧莲楞了一下:“少主,我们不是回莲城么?”
“不。”乔蔓青道:“去南陵。”这次她的声音有几分坚决,字字都咬得很重。
“为什么突然要去南陵啊?”
乔蔓青估计是喝了醒酒汤,神智变得清醒了,她森森冷笑:“叶兮要跟墨月轩成亲,我不信倾北祭不去,若是倾北祭去,不管用什么方法,也得让她将我带去。”
碧莲叹一口气:“少主,你这样来回奔波,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就别,又是何苦呢?”
乔蔓青不屑的冷笑两声儿:“他这不是要给我娶个师娘回来么?我怎能不去一睹我那师娘二嫁的风采?”
碧莲默默道:“少主,人墨姑娘跟风庄主的亲并没结的成,也不算是二嫁。”
乔蔓青怒了:“别在我面前替她说好话,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调转马头,去南陵!”
碧莲被她唬了一跳,当下果断调转马车,往南陵而去。
从苍梧前去南陵,若是行程快,大抵需十日左右,而从苍梧前去钟山,以叶兮的速度,大抵需要二十日左右,是故乔蔓青到南陵时,叶兮应该还在路上慢悠悠的晃荡,乔蔓青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和倾北祭好生商量商量,是否要砸了叶兮婚礼这个严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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