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已经算计好的,然后按照着既定的轨迹,一点一点地向前走动。

当天在陆氏公司前面的车上,其实,沈世给他的条件是:只要是配合,就可以活。能保命是最基本的。

当时陆荣接通电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是落在苏烟身上的,苏烟坐在一边,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他心里觉得好笑。

沈世就是一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

陆荣对此一直清楚,可是,他还是答应了沈世的话。

当陆荣站在记者之中,看着苏烟开着车窜出去,唇上带了一抹笑。

说到底,他是喜欢苏烟的。

真的是那种发自于心底的喜欢。

可是。不知道是为何,从最初的身份界定,她就是他买来的童养媳,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这种身份是绝对不可改变的。

他喜欢她,一直霸占着她,既然最开始是他的。那么到最终也应该是他的。

现在陆离回来了,陆荣知道苏烟一定会送陆离离开,他就算是把苏烟毁了,也绝对不能留给陆离,她是他的,始终都是!

陆荣必须要死。

只不过。苏烟却不知道,沈世会把这个任务交给她。

苏烟看着沈世放在桌面上的一把手枪,眼睛里充斥着惊诧和难以置信,她不敢相信,沈世竟然会让她去杀人。

“你让我开枪打死他?这是犯法的!”

“犯法?我们做过的哪一件事是不犯法的?如果真说是犯法,那已经够送进去枪毙好几回了!”

沈世的话有些尖刻,脸隐在一片阴影之中。

苏烟不语。

她是分明听见了,沈世说的是“我们”两个字。

沈世所做的这些事情,她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也都是清楚明白的。

沈世见苏烟没说话,掀起眼帘。缓缓说:“我没有让你打死他,只是这一把枪,我是让你送去给陆荣。”

苏烟眼睛眯了眯。

沈世将弹夹打开,里面有一枚子弹。

这个夜晚,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

整个陆家老宅的院子里,都弥散着浓浓的雾霭。横亘在半空中,空气中有潮湿的味道。

苏烟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沿着一条幽深的路,一直走到老宅最深处的一个小院子里。

小聂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从他接到沈世打来的电话,就已经在等待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沈世这么晚了,沈世让苏烟来是为了什么。

“苏小姐。”

苏烟摆了摆手,示意小聂开门。

这个晚上莫名的觉得有一种阴森的错觉,后背向上冒着湿气。

已经将近十一点了,房间里黑乎乎的,没有开灯。

小聂开了房门,就伸手摸在墙面上,手一转,就咔啪一声按亮了灯。

只不过

人呢?

小聂捏了一把冷汗,这房间里空无一人,不是跑了吧?那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浴室的门忽然拉开,陆荣穿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

苏烟从小聂身边进来,“小聂,你先出去。”

关了门转过身来,陆荣已经走到了床边,就好像是并没有苏烟这个人似的,直接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顺带对苏烟说了一句:“如果你没打算走的话,这边把灯关一下。”

苏烟没有关灯,而是径直走到床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来,极轻微的咔啪一声,放在了桌面上。

“这是沈世让我来拿给你的。”

陆荣睁开眼睛,迎着房顶上明晃晃的灯光,一圈圈刺痛眼睛的光晕散开。

他伸手在桌面上摸过去,果然,摸到了一个冷冰冰的金属物,然后用食指一勾,就将手枪给拿了起来,在手心里把玩了一下。

“勃朗宁手枪?”陆荣在手中转了一下,“沈老头子还真的是向着我,没有搞一把破枪给我,让我死都死的这么体面。”

苏烟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陆荣抬眼看着她:“你是来替沈世来当监工的?你必须是要看着我死了才能离开?”

苏烟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陆荣好像已经是不认识了似的。

陆荣翻身坐起来,身上的浴袍因为这个姿势的翻转,腰带松了一下,露出大片精壮的胸膛。

苏烟别开了脸,望着窗外。

陆荣手中一直把玩着的手枪,忽然拿起来对着自己的太阳穴,黑洞洞的枪口这样对着,苏烟的心猛地拎了一下,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

陆荣看着苏烟脸上的一丝表情,重新将手枪拿下来,压在右手手掌下面,冷笑了一声:“呵,苏烟,你是真的想让我死,对吧?”

苏烟没有说话,略坐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我只是按照干爹的话来给你送东西,东西送到了,我也要走了。”

陆荣笑了一声,起身靠着桌子,头顶的灯光在他的鼻梁上形成一道反射的光束,“其实,我真是替陆离不值。”

苏烟脚步顿了顿。

“你是不是想要把陆离送走,送出国?”陆荣看着苏烟惊诧地转过头来的时候,并不惊讶,“然后你说,你会出国去陪他,对么?他信了你。”

苏烟眯了眯眼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陆荣手中的枪柄转了转,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的是苏烟,“只不过,你并没有打算去找陆离,对吧,你只是想要把他骗走,让他离开市,然后你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坐享荣华富贵?”

苏烟眼睛里惊讶的目光难以遮掩了。

陆荣微微敛了一下下颌,遮去了眸中流转而逝的一道光芒。

苏烟仍旧没有说话。

在陆荣的眼里,不否认,就是默认。

但是她并不想要在这里跟陆荣多浪费时间,转身,一只手臂已经抬起头落在了面前的门锁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腰却忽然被抱住了。

苏烟皱了皱眉,直接就想要挣脱开他,“陆荣,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

她的手肘曲起来,向后在陆离的手臂上痛击了一下。

陆荣闷哼一声,不过没有松手,相反禁锢的更紧了,“你别动,让我最后抱一会儿。”

苏烟的手僵在半空中。

陆荣的面颊埋在苏烟散落在脑后肩膀上的长发,深深的嗅着她的发香,“烟儿,你刚才问我,我是怎么知道的,对么?”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烟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陆荣勾了勾唇,笑着将苏烟搂的更紧,“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一清二楚。”

因为我已经进去看过了。

只不过,你的心里,没有我。

拥抱是假的。

陆荣指尖残留的体温,最终也都在这个黑夜中再也寻不到了。

而此时此刻,远在医院内,在一间同样黑暗的病房内,陆离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

他的脊背自始至终都是僵直着的,看着面前放着的这个监听设备,一双明澈的眼睛里好像是染了血。

就在陆离抬手想要将监听设备给重新关掉的时候,从设备之中传来了嘭的一声。

陆离吓了一跳,僵住了脊背。

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监听设备之中传出,陆荣的声音清晰无比,就好像是这个阴冷的男人就站在面前一样。

“陆离,我不信你现在还是傻子,不懂苏烟这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你如果认为她是爱你,那你就错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爱,都是利用,”陆荣冷冷的笑了一声,“刚开始利用你想要摆脱我,后来利用你来想要拿到陆氏”

陆离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蹦起,整条手臂连带着手腕都在剧烈的发抖。

“阿离,你现在是我们陆家唯一的血脉了,”陆荣已经将浴袍脱了下来,换上了一整套西装,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幽沉的夜色,“你一定要活下去,然后报仇,懂么?”

陆荣知道现在陆离能够听得到他说话,只不过实在可惜的是,他此时此刻没有办法看得到陆离脸上的表情,真的是遗憾。

陆荣嘴角衔着一抹冷笑,重新拿过桌子上的一柄枪,咔咔两声下了弹夹,果然,里面没有一颗子弹。

苏烟到底是没有给他留子弹。

陆荣唇角勾了勾。

苏烟心里到底还是惦念着他的吧。

只不过现在,他必须死。

陆荣将面前的抽屉打开,从最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来,盒子里全都是玻璃弹珠,将玻璃弹珠倒出来在抽屉内,从里面挑拣出来一枚黄铜的子弹。

他用手指捏着自然,透着一点点灯光看过去。

忽然笑了一声,子弹装进弹夹之中,然后对着空气说:“弟弟,哥先走一步了。”

砰地一声闷响,加了消音器的枪声就如同是重物落地一样。

头顶的灯光闪了两下,一切重新恢复了沉寂。

苏烟的睡眠一向都不好,长期的睡眠质量差,让她神经有些衰弱。

从陆荣那里回来之后,她在浴室里泡澡就泡了两个小时,直到身体泡的有些发白褶皱。她眼前似乎一直都有重影,从浴缸内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摇晃了两下,因为低血糖,眼前一片漆黑,一时没有稳住,额头就撞在了贴着瓷片的墙面上。

扶着浴缸边缘站了一会儿,等到视线重新恢复之后,苏烟才一把抓起一块超大的浴巾将自己包裹起来,抬步向外面走。

她感到腿软,拿了吹风机插了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才开始吹头上湿漉漉的头发。

吹风机吹出的暖风吹在头皮上,待头发吹的半干的时候,她好像是出现了幻听,仿佛是有手机铃声响起在耳边。

她将吹风机关掉,看向手机的方向,但是手机没什么反应。

真的是出现幻觉了么?

苏烟又重新开了暖风,开大了一档,呼呼的暖风吹着头皮。

这个夜晚,苏烟没有睡好觉,她在临睡前,从枕头下面拿出一颗子弹来。

这颗子弹是从沈世给陆荣用来自杀的那个弹夹里取下来的,现在拿在手心里,有点烫手,好像是能够穿过掌心似的。

漫长的夜晚过去,终于迎来的第二天的鱼肚白。

苏烟并没有被自己定的闹铃吵醒,而是被一声急似一声的手机铃声给吵醒了。

“喂。”

苏烟没有看清楚屏幕上显示的人名,就接通了电话,靠坐在床头,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烟姐,陆荣自杀了。”

苏烟有些涣散的瞳孔在顷刻间完全重新凝聚起来,“什么?!”

听筒内传来小聂的声音:“烟姐,我是刚刚给他进去送饭的时候看见的,是开枪自杀的,子弹穿透了太阳穴但是因为手枪装了消音器,所以我大半夜的我也没有听见。”

不可能!

她明明已经取下了那个弹夹内的子弹,陆荣怎么可能?

小聂接着说:“烟姐,您看我是不是用先给沈董打个电话?要不就先去找法医过来苏姐?苏姐?”

“先不用打扰沈董,”苏烟猛地回过神来,“我马上就过去。”

十分钟后,住在陆宅里一个十分可靠的法医过来了。

他简单的看过伤口和鼻息,说:“的确是自杀没有错,死亡时间大约是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苏烟惨白着一张脸,没有化妆,唇色极淡。

陆荣穿着一身西装,还是上一次让送过来的那一套西装,打着领带,裤脚熨帖。

她的目光落在床上平躺着的人,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身侧,如果没有太阳穴处的那样一个可怖的血窟窿,平静的就好像是睡着了。

苏烟忽然觉得喉头一股腥甜的气味,死死地咬着唇,转身走了出去。

天空一片灰白。

苏烟心口跳的越发的厉害。

陆荣死了,沈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陆离了吧。

陆荣是被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运出去的,在火葬场的熔炉一过了一遭,出来之后就成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

苏烟全权负责下葬的事宜,在一个深夜,苏烟和小聂另外两个人,开车来到墓园,葬下了陆荣。

人死百事哀。

夜色中,苏烟看着墓碑上的刻字,这一刻才真正的体会到,生命有多么脆弱。

陆荣的死讯,隐藏的非常好。

除了陆离之外,没有人知道。

第二天,陆离就将这一套窃听的设备全都扔进了垃圾回收点,回到苏烟给她租的那一套房子里面,收拾了一下东西。

中间又隔了一天,他终于等来了苏烟。

苏烟开门走进来,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陆离,一双眼睛直接看向门口的位置,她吓了一跳。

“阿离?”

陆离笑着站起来,“我一直在等你过来,快中午了,你吃饭了没有?”

苏烟自然是摇头。

“我煮了面,”陆离说着就走向厨房里,“我去热一下,咱们两个吃饭。”

苏烟觉得有些奇怪,陆离会煮面?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烟洗了手跟去厨房,陆离已经端着两碗西红柿鸡蛋面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陆离将两碗面放在桌上,说:“放的时间有点长,面条已经糊掉了。”

卖相的确不怎么好,色香味没有占着一条,而且因为面条已经糊掉了,软趴趴的,吃在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苏烟都以为自己是味觉消失了。

苏烟抬眸,忽然看见陆离拿着筷子的一只手上,有深深浅浅的磕碰痕迹,皱了眉,一把抓过陆离的手腕,“你的手”

陆离将手往后缩了一下,“不怎么会做饭,切了手。”

不仅仅是切到的一个伤口,看起来还有一块烫伤。

苏烟转身就进了卧室去拿药箱,蹲在陆离面前,帮他处理伤口。

陆离低头看着苏烟的发顶,任由苏烟帮他手上的伤口,忽然开了口,“你要送我走了,对吧?”

苏烟握着陆离的手腕,“嗯,机票护照和签证都已经帮你弄好了,那个卡里的钱你先用着,后续我会让宋叔再给你打另外一部分钱,暂时订的路线是去云南,然后去尼泊尔,再飞澳大利亚”

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为陆离制定了一条线路。

陆离忽然打断了苏烟的话:“我能不能不走?”

他明明知道苏烟的答案,也知道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但是还是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苏烟说:“不能。”

她将药箱啪的一声阖上,“你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么?机票是三点半的,我们要准备去机场了。”

陆离直勾勾地盯着苏烟的面庞,“烟儿,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苏烟的脚步一顿,后背猛地僵了一下。

在去机场的路上,陆离忽然开口问:“烟儿,你能不能让我去见一面陆荣?”

苏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顿时就握紧了方向盘,她扯了一下唇角,“阿离,今天不成了,已经快到机场了。”

陆离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偏转了头看着车窗外。

果然,苏烟又一次骗了他。

偌大的陆家,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一个人背负着的,就如同陆荣在临死前所说的那句话一样。

苏烟一直送陆离到安检,“阿离,你”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离狠狠的吻住了,在唇瓣上辗转,疯狂地掠夺着苏烟口中的甜美呼吸。

苏烟唇瓣上猛地一疼,在这样激烈的吻中,被陆离咬破了唇瓣,血腥味顿时就充斥了口腔,可是陆离依旧没有放松,吸吮着她的唇瓣,就连苏烟都被他吻的喘不过气来。

“阿离”

陆离终于松开了苏烟的唇瓣,苏烟大口的呼吸,脸庞染上了一抹酡红。

“再见。”

陆离看着苏烟的眼神像是冰。

他转过身,拉着行李箱向前,一步一步,没有回头。

苏烟右眼皮一直在跳,跳的她内心极度的不宁静,翻江倒海。

她觉得陆离在最后离开之前提到陆荣,绝对是有原因的。

苏烟在回去的路上,给小聂打了个电话:“陆荣房间里的东西还都留着么?你现在都留着不要动,我这就回去!”

其实,陆离是真的把这一次告别当成是一次永别的。

说的再见,也是真的再见。

当苏烟在陆荣房间的桌下,找到一个窃听的设备的时候,就一下子明白了。

但是,她还是按照之前对陆离所说的,把陆离在路上需要用到的钱给了宋叔,托宋叔去约定的地点,把钱给了陆离。

这笔钱是瞒着沈世弄的,是苏烟自己在这几年来存下来的体己钱。

苏烟将所有的事情交代过之后,坐在陆离自从出狱就住的这套公寓里,偏转了脸看着窗外,一片灰蒙蒙的。

她无声无息地在这套公寓里呆了一整天,一直到临近傍晚,才起身离开。

可是,就在陆离离开之后的第二天,苏烟忽然发现她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时间流转,一转眼,就已经过了三年,又过了五年。

将近九年的时间过去了。

在顾青城和杨拂晓的婚礼之后,陆离经常会在夜色这边戴着,不为别的,只为这里的黑暗,能够荡涤他的内心。

“但是,你没有拿到钱,对么?”

一间光线略微暧昧的包厢内,阿绿仰着一张小脸,给面前的陆离倒了一杯酒,“要不然的话,你怎么会”

阿绿听顾青城说过,陆离在外面的相当于在流浪,因为一方面要躲开沈世派来的人,一方面也要靠着自己努力地活下去。

陆离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酒杯,说:“对,我没有拿到钱,我在当初制定好计划的地点等了三天,等到了一帮杀手,没有等到宋叔。”

“那个宋叔”

“自己卷钱跑了。”陆离将酒杯中的酒液体端起来一饮而尽,“说真的,苏烟也有识人不清的时候,那么一大笔钱,任由是谁见了,都会动心的,更何况宋叔当时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外面欠下了一大堆的赌债,正有高利贷的人拿着刀在后面追着要债,送上门的钱,谁会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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