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叫不好,拉了胖倌米又沿着墙脚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迅速躲起来,听着没有脚步声,和他俩轻手轻脚地后退,绕了一圈,下到村支书家小广场的石阶之下。
我们仨趴在石阶上,冲那楼房望去,就见层楼上不知何时已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所有人都没动,也没有出声,只木偶一样站着,远远望去,就像突然出现的鬼魂大军。
米又说这地方不能呆了,趁他们还没发现,我们得赶紧回去。其实当时即便米又不说,我也不想再调查下去了,今晚看到的景象已经把我的小心脏跟坐过山车似的折磨了好几回,再来一次估计我可能就崩溃了。
更何况我当时突然发现了一件怪事。
我们没命似地逃回了住宿的地方。胖倌问我要不要连夜离开,我摇摇头说还是别冒这个险,万一人家早安排了人在暗处监视我们呢。要我说,咱就在这屋里将就一晚,明早再走。
米又问我那小海怎么办。我确实也有些头疼这个问题,只好跟他们打马虎眼,小海说不定也已经着了他们的道,就算没事,我们现在过去也无济于事。等明天看看情况吧。
我们都坐在内堂里,经过今晚这一折腾,我们仨都睡意全无。
我把刚才发现的怪事告诉他俩,我说我突然发现这个村里没有老人。
胖倌一拍大腿说就是,我也一直觉得哪儿不太对,被你先发现了。
米又始终苍白着嘴唇,两眼失神且惊慌。她抓着我的肩膀说我们出门的时候就已经不对劲了,这个村太安静了,连条狗都没有。
我当时想,如果连米又都招架不住,那这个村的邪气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承受的了。
来的时候,米又只穿着短袖短裤,我见她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从屋里拿了条毯子给她裹住,安慰她说没事的,我和胖倌在呢。
胖倌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也不知道他啥意思,问米又刚才说的超度是怎么回事。
米又让我俩都挨她近些,双手支着下巴说,我听师父说过,通常人如果做了对不起亡者的事,为求心安,会在鬼神面前乞求原谅,让怨灵消除业火,脱离苦难,往生极乐。名为超度,其实更像是西方教义里的忏悔。今晚这架势,似乎整个村的人都有罪,都在悔过。
我们都沉默不语,只觉得当晚的气氛有点暗潮涌动的意思,阴森吓人。我走到门口,确定门闩已经栓牢,走回来对他俩说你俩眯会儿吧,我看着,明天一早咱就走。
他俩点点头,分别朝房间走去。我想了想,冲他俩身后大声喊了句,谢谢你们。
米又回头愣了愣,笑着推门回屋了。胖倌没回头,只故作潇洒地背对着我摆摆手,也回屋去了。我等他俩都没动静了,悄悄把背包放到胖倌和我的屋里,拿了手电,轻轻掩门出去。
我心里有个奇怪而可怕的假设,这个假设只能我自己去解答。这几天胖倌和米又无条件地跟着我劳累奔波,甚至说上刀山下火海也毫不为过。我没理由再让他们跟着我冒险。
至少这次不行因为这次我要找的人,是秋姨。
说实话,晚上一个人出门,而且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怪村里,我当时还是有些害怕。我轻声哼着小曲儿给自己壮胆,也没开手电,凭着白天的记忆摸到了秋姨家门外。
秋姨屋里黑着灯,不知道是还没回来还是已经睡了。不过她看不见,就算没睡也不需要点灯。我抖擞抖擞精神,冲她屋里轻声喊了声秋姨。等了一会儿,屋里毫无动静。
我接连喊了好几声,最后那声没控制好音调,跟鸭子被掐了脖子似的绕了个弯,那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难听。还是没动静,我正准备转身离开,门咿呀一声打开,秋姨穿着白天我们见面时的衣服站在黑暗里,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淡淡地说,进来吧,大半夜的,吵人。
我硬着头皮随她进了屋。屋里很黑,我见秋姨没有点灯的意思,怕撞着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悄悄拧亮了手电。秋姨眼皮动了动,转身坐到床沿边上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在她对面搬了把短椅坐下,离她有半米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其实都知道了。
秋姨淡淡一笑说,是么,知道什么?
我感觉自己的心在冷笑,同时也在隐隐发颤。我努力用平静的口吻说,你不是我秋姨,支书也不是支书,那些人也不是那些人。
我想从“秋姨”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变化,可惜没能如愿。她脸上毫无变化。
“秋姨”干脆翘起二郎腿,熟练地点了根烟,火光照亮了她身后墙上的镰刀。她猛吸了口烟,这才轻描淡写地说,他说的没错,你果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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