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了一声,被跛唐边骂边拉着往斜坡上推。他叉腿支撑着上身,依样把胖倌米又送上去,看那些人已经调转车头开了上来,松开手刹,一脚将火三轮踢下去,大声喊我们快跑。

胖倌边跑边看着火三轮喊叔你命根子,跛唐笑骂说你命根子才长这样。山石太滑,我们好不容易上到斜坡顶,发现对面是一小片干涸的梯田。田里的玉米棒子在阳光照射下病蔫蔫地紧挨着,玉米叶坚硬锋利,不好藏身。跛唐断后,发现我们三个呆站在坡顶没动,杵了我一下说别看了,从田埂边下去,看到对面那山没有,进了山,这帮孙子就不敢跟来了。

我望着远处那座墨色的山影,只觉得灰蒙蒙阴惨惨的,跟水墨画里出来的似的,哭丧着脸说唐叔啊,这山靠走可够呛啊。跛唐说哪那么多废话,不走在这等死。

这说话的当头,那帮人已经猫着腰包抄上来。跛唐捡起地上拳头大小的石块,见人就砸。那帮人忌惮他的准度,一时倒也不急着走近前来。

我们几乎是一路滑到了田埂边,估摸着梯田之间落差不高,直接从田埂跳到另一亩梯田里,这样跳了有七八下,直跳得肝都快震出来了,这才到了坡底。抬头往坡顶上看,就见跛唐脚下跟抹了油似的疾跑下来,边跑还边笑嘻嘻地冲我们招手。

跛唐跑到我们跟前,也不喘息,领着我们拨开杂草,沿坡底河滩直往上游走,穿过一座爬满爬山虎的古旧石桥,从石桥一侧的拱脚上桥面,钻进了竹林掩映的幽深山道。

我们边跑边回头看,没见那帮人跟来,估计舍不得像跛唐那样大义灭车,放下心来。跛唐说这些人受人之托,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得快点进山。我问这些人为啥要跟着我们。跛唐说,他们不是跟着我们,是跟着你手里的东西。

我先前下车时用手掂了掂,这油布包着的东西个头不大,但入手极沉,也不知道是啥宝贝。跛唐要我收好了,没见到我幺叔之前,千万不要打开看,弄得我心痒痒的。

米又问他刚才说进了山那群人就不敢追来是什么意思。跛唐重新戴上墨镜,咧嘴笑着说,这山邪得很,等会我们出林了,让你们见识见识。

闲来无事,胖倌几次看向跛唐,终于忍不住问叔啊,我看你现在健步如飞的,腿脚完全好了?跛唐满脸自豪说可不是,当年要不是老子出意外跛了脚,那姓王的干瘦猴子能赢得了我?胖倌满脸崇拜,缠着跛唐要听他说当年的光辉岁月,跛唐哈哈笑着直摇头。

我的兴趣点不在这里,打断他俩问,你当年是怎么跛的?

跛唐似乎犹豫了很久,这才叼上烟,告诉了我们一件至今让他无法释怀的古怪事儿。

跛唐说他早前是开面的的胖倌在旁边小声嘀咕你哪有那么多钱,被他直接一个爆栗住嘴,经常在县城和山村之间两头跑。他的脚,就是在那会儿跛的。

贵州多山,县城与山村的县道多为盘山公路,从高处俯瞰,山路蜿蜒盘曲有如游龙。

前些年我们这儿公路建设不完善,山道拐角处不设转弯镜,护栏要么偷工减料要么敷衍了事,调皮的山娃娃随便一脚都能踢断。而且不少路段是砂石铺就的,车轮极易打滑。很多拉力赛车手都将这儿视作比赛的终结,选手的坟墓。

而更要命的是,当地交通管理不善,进城公路上中巴、面的交错出现,谁也不让谁。

一些急着挣快钱的面的师傅把面包车当赛车开,山道过弯处不减速也就算了,居然还玩漂移,人在车里,比玩云霄飞车都刺激。

因此上,早些年,进城公路频频发生交通事故,坠崖、追尾、撞车、侧翻任何你能想到的车祸形式,几乎都能在这儿看到。也因为如此,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这条路被诅咒了。这路原本是死人通往阴间的死路,活人占了阴路,小鬼是会来报复的。

和我一样,那时候的跛唐对这样的言论不以为然。灾祸多了,总会有人胡说八道。本本分分开车,不炫技不毛糙不走夜路,自然太平无事。

想是这么想,可跛唐生就一副急脾气,不然之后也不会有他跟我幺叔那么多年的所谓江湖恩怨。那次他拉客进城,到老乡家多喝了两斤酒,怕路上醉驾出事,就在车里闷头睡,结果误了回乡时间。等他醒过酒来,已经夜里八点多了。

跛唐在外面横,在家却是个孝子。那晚家里老爷子打电话催骂,跛唐又愧又急,也不管自己先前定下的开车原则了,油门一踩,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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