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叶梦若是落入了死狱手中的话,情况也是不妙。
叶铭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决定继续向西而行。
这一次,他的希望更渺茫了,因为他所可能面对的对手已由“铜面人”变成了死狱,要想从死狱手中救下叶梦,别说他现在是已受了重伤,即使是不受伤,他自忖也是做不到的,因为在酒店中他已感受到了对方那惊世骇俗的武功。
但他仍是选择了向西这条路。
路越来越难走了,他摔跤也越来越频繁,他的身上因为这一路的摔跌,又添了不少伤口,虽然都是皮肉之伤,但也够他受的。
现在,他几乎已成了一个在学走路的小孩子了,那么跌跌撞撞的。
因为失血,使他体内的水分大量流失,于是他觉得口舌几乎要干得冒烟了,每吸一口气,喉咙都是一阵刀割般的痛。
当他发现路边有一片菜地时,他不由欣喜若狂,跌跌撞撞地走进菜地后,他才发觉在这样的冬天,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解渴的,他摘了一个青色柿子,放在嘴里嚼了嚼,虽然有些水分,但却是一股青味,他一阵反呕,便将青色柿子扔了。
就在他有些绝望时,他看到了一片地瓜藤叶。打过霜之后,农人便会把地瓜的藤索割去,把地瓜留在地里,地瓜仍可继续长大,而且更甜。
叶铭赶紧向这一片地瓜菜园走去,当他一步跨入地瓜菜园时,忽然觉得脚下一紧,身子忽然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一惊之下,本就已极为疲惫的他只觉脑子“嗡”的一响,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便那么晕迷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他才悠悠醒来。
似乎,他是被一阵花香弄醒的,似乎,又是被几声清脆的鸟鸣唤醒的。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觉他的那种感觉没有错,在他的不远处,便是一扇小窗,窗台上,正有一盆开放的杜鹃花!
杜鹃花本是春天开的,怎会在这样的冬天开放?而且,杜鹃花虽然常常开得很艳,很美,但它基本上是没有香味的,更别说这样沁人心脾的香味。
叶铭暗暗惊诧。
他已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床很软很温暖,还有一种很好闻的淡淡清香。
身上的伤口几乎已不再有疼感了,只有一点点的痒,但这次的痒,与他在臭水沟中感受到的那种痒却是完全不一样,这次的痒,可以去挠,也可以忍受,只不过忍得太久了,他便不由自地要打一个摆子,就像打寒颤一般。
这是一间木板搭成的小屋,以圆木为柱,方木为梁,屋顶上盖着厚厚的杉树皮,在木墙四周,则是用稻草再扎了一圈,这从那些木板的缝隙间便可以看出来。
屋子里有一个梳妆台,显然,这是一个女人的屋子。
叶铭暗自惊诧,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到这儿来的,莫非,自己已经死了,才会看到这样在冬天里开放的有着香味的杜鹃花?
正当他想起身察看时,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也许,她只有十六七岁吧?她那尚有一丝稚气的眼睛告诉了叶铭这一点。
但如果看她的身材,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她的身子已发育得极为饱满,饱胀欲滴,该凹的地方便凹,该凸的地方,更是凸得玲珑有致,她一摇一摆地向叶铭这边走了过来,她的步态很轻盈,便像一只会跳舞的羚羊。
她的皮肤很黑,但黑得有光泽,黑得干净,她的那对眼睛很美,迷迷朦朦的,微微一眯缝,便泛出狐一样的光芒。
她的脸上最抢眼的部位是她的鼻子,刀子的鼻子高耸俏丽,它不但使面前的所有器官生动起来,还仿若会说话,只要轻轻一动,就像千呼万唤、万言千语一般。
叶铭这才相信自己还活着,因为他若遇到的是仙女,那么眼前这位姑娘绝对不会有这样黑的皮肤,尽管,这位小姑娘也很美,但她是一种很亲切的美,而不是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美。
她走到叶铭的床前,俯下身来,惊喜地道:“你醒了?”
她的神情告诉叶铭,自己清醒过来,让她有了一种由衷的欣喜,一个陌生的人,能如此对待自己,这让叶铭有一些感动,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救了我。”
他这么一说,小姑娘突然“扑哧”一声笑了。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叶铭一脸诧异,好半天,她才止住了笑。
笑罢,她方道:“不是我救了你,是我爷爷救了你,三天前的早上,我爷爷去看他安下的野猪吊子有没有吊上野猪,便在那儿看到你了,那时,我爷爷还以为是一只野猪呢。”
说罢,她忍不住又笑了。
叶铭吃惊地道:“三天?我竟在这儿睡了三天?”
“是呀,我爷爷说你全身刀剑之伤太多,失血严重,本来是可以早些将你救醒,但那样对你的伤口愈合反而不利,所以便以药物控制了你,让你一直睡了三天。”
叶铭心中暗道:“按理说人醒着的时候,经血活络,对伤口愈合有利,怎么她爷爷反而说不利?倒也奇怪了。”
但无论如何,对方都是一番好心,他自是不会将心中所想的说出来。
那位小姑娘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醒了,我便将药替你换了,本来是准备晚上换的,前几次,你一直晕晕沉沉,每次都把我累出一身汗,今天大概不会了吧。”
叶铭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我身上的药是你换的吗?”
小姑娘点头道:“是啊,换了四次了。”
叶铭惶然地道:“那岂不是……岂不是……”
小姑娘调皮地道:“你想说那岂不是什么都让我看了,是不是?”
叶铭只有张口结舌的份了。
小姑娘笑盈盈地道:“你身上所有伤口上的药都是我给敷的,我还知道你的腹部有一条如蜈蚣般的疤痕,对不对?”
叶铭吓得赶紧去捂腹部,这一捂,他更是惊惶不安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上身是光溜溜的,下身也只有一条裤头。
看着他那魂飞魄散的样子,小姑娘不由又笑弯了腰,喘着气道:“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比我还害羞……我爷爷说救死扶伤之事,就应该抛弃尊卑、长幼和男女之分,对任何人都一礼同仁,在医者的眼中,看的只是一只手一块肌肉,一根骨骼,而不会去联想去顾忌这条胳膊是长在男人还是女人身上,这块皮肤是枯燥如树皮,还是滑腻如油脂的,想不到我看得开的事,你倒看不开了。”
叶铭的脸一下子红了,能让他红脸的事情还真的不多,小姑娘的话让他不由自道惭愧,自责道:“我怎么就这么俗不拉叽?”
当下,他便真诚地道:“多谢了,无论如何,我的身上本是又脏又臭的,真是难为你了。”
小姑娘道:“怎么谢我?”
言罢,她便目不转眼地看着叶铭。
叶铭躺在被子里,只探出一个头来,本就有些不太自在,被小姑娘这么一注视,他便更不自在了,讪讪地道:“谢……我……我一时倒也想不出来了。”
小姑娘故意板着脸道:“我就知道你只是有口无心地说说而已。”一见叶铭似乎又要分辩,忙道:“你放心,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她走到窗前,将窗台上的杜鹃花向外面挪了挪,又打开窗扇,一缕灼目的阳光便穿射进来,给房子平添了一份温馨。
然后,她便出去了,很快,她便提了大大小小的七八个药葫芦进来了,放在叶铭前边的桌子上,道:“准备好了,我要开始换药了。”
叶铭又一下子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自己来吧,我已经能动了。”
小姑娘看了看他,点头道:“好吧,便由你。”然后指着药葫芦对叶铭道:“这两个药葫芦的药是用来治你胸前的剑伤的,这两个呢,则是用来治你腿上的伤的,还有,这只最小的药葫芦里的药是药粉,里边有一根管子,可以将药粉吸起来,然后喷到伤口上,这是用来治你下巴上的伤的,注意,别喷多了,否则,你的下巴上便会留下一条伤疤的。还有,这只大葫芦里边装的药水,你要用它先将伤口清洗一遍,最后,这只有点歪歪的葫芦里装的是内服的,免得你脱了臼的腿不能正确复位。”
这么一大通话,叶铭哪里能记得清?无奈,小姑娘又重复了两遍才总算让叶铭记住了。
小姑娘这才放心离开这间屋子,当她走到门口时,叶铭大声叫道:“姑娘,等等。”
小姑娘回过头来,有些惊讶。
叶铭道:“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小姑娘一笑,道:“叫我黄子佼吧。”
叶铭只是觉得,这个女孩似曾相识。好像与黄甜甜,有些相像之处。
“能不能把我的衣服给我拿来?”
一笑,未作回答,黄子佼便消失在门外了。
叶铭吁了一口气,开始按照黄子佼的吩咐去做。
当他好不容易将自己的伤口处理好,又用绷带绑上后,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叶铭赶紧缩回被子里,叫了一声:“黄子佼,我的衣服带来了吗?”
没有人应他,只有脚步声向他这边靠近。
叶铭有些惊讶,抬起头来一看,却哪是什么黄子佼,只有一个干瘦的老汉在屋子里。
叶铭心想这大概便是黄子佼的爷爷吧,于是就道:“是前辈救了在下吧?真是多谢前辈你了。”
老汉竟没有一丝笑容,生硬地道:“别叫我前辈,别人都叫我黄贤文,我救你,只不过因为你是被我安下的野猪吊吊住了,若非如此,哪怕你身上中了一百刀,我也不会出手救你的。”
叶铭有些惊奇地望着这个自称“黄贤文”的老汉,不明白为什么不喜欢别人感激他,但他仍是搭讪着道:“老前辈的药果然神奇,其中有一味药,用得更极为独特。”
老汉“哼”了一声。
叶铭一听,便知黄贤文心中一定在说“这小子只知信口雌黄”,但他也不以为意,接着道:“老前辈用来治我下巴之伤的那个药葫芦中,有一种黑色粉末,定是将海金沙藤放在药锅中炒,直至炒成焦炭,再放在药钵中研成碎末,用麻油调成的,对不对?”
黄贤文神色大变!
但叶铭却并未察觉,他自顾说下去:“以海金沙藤作为治外伤之用,好多人都想得到这一点,但常人用海金沙藤时,一向只知将海金沙藤采摘下来后,直接便捣成浆汁,敷于伤口处,这样一来,伤口虽然也会复愈,但却会留下疤痕,而能像陈前辈这样利用海金沙藤的,已是属圣手之列了,以我所知,遍寻天下,也未有几人!”
其实,这一切,都是他从解百木那儿听来的,而解百木,自然又是从他爹爹解干草那儿听来的,当年,叶铭的下巴,曾被“黑白双煞”中的“白煞”砍伤,便是由解百木出手替他医治的,他用的也是“海金沙藤”,但那次却未等炒焦后再辗成粉末,所以叶铭的下巴上,便落下了一道刀痕。
后来,解百木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觉得愧对叶铭的信任,忍不住又去问他爹爹有没有可以弥补的方法,他爹爹解千草便说了上面的那段话,且说刀疤已经成形,是无法再挽回了。
当黄贤文听叶铭将如此用“海金沙藤”说了一大通后,脸上突然显出一种极为诡异古怪的表情!
叶铭不由被黄贤文的这种表情吓了一跳。
只听得黄贤文沉声道:“方才你说得很好,这药方是你家祖传的吗?”
黄贤文的神情似乎凝重起来,道:“如此说来,方才你所说的话,是由外人告诉你的?”
叶铭不明白黄贤文为何总是抓住这么一个问题不放,但他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他便照实说道:“这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你的朋友?那么他一定与你年纪相仿了?”
“这个自然是如此的。”
听到这儿,黄贤文似乎有些失望了,他静静地看着叶铭,半晌,才道:“五天后,你便可以离开了,当然,如果你现在就要离开,也是可以的。”
以叶铭以往的性格,他听了这句话后,定是二话不说,立即下床离去,但自从在酒店里的那一夜经历之后,他的性格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听了黄贤文的这句话后,反而是要铁下心来,打算在这儿养好伤再说。
他觉得不但这盆杜鹃花开得古怪,而且这个老汉更加古怪,他的心中不期然地升起一种好奇之心。
黄贤文转身往外走了,走到门口,他突然回过头来,冷冷地道:“别乱动我的那盆痴杜鹃。”说罢,便“碰”的一声拉上木门,似乎有些不高兴。
叶铭却为“痴杜鹃”这个名字而暗自好笑,他心道:“这也的确称得上痴杜鹃了,别的花在冬天都不开了,而它这本是在温馨的春天开的花,却偏偏弄错了季节,在这样的寒冬开了,不是痴,又是什么?”
对于黄贤文的冷淡,他倒并不在意,他觉得也许行医之人大多都是如此的,像解百木的父亲解千草,平时便也是不苟含笑的,连叶铭这样一个他儿子多年的朋友去他家中时,解千草也是不冷不热的,只知一心捣鼓他的草药,然后隔三岔五地便没了踪影,解百木说他爹爹是出去采草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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