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低沉的汽笛从江面冲上天空。

傅云起向远处看去,俯瞰一整个缓慢苏醒过来的春城。

昨晚的雷雨已经过去了,江面变得很平静,一群白色的鸥展开了翅膀,贴着江面飞过,发出短促的声音和漫长的壮观。

耳边是抱玉细小均匀的呼吸,眼前是快要刺破云朵跳出来的太阳。

这样的未来傅云起在梦里设想过许多次,但他从未想过会出现的如此之快,又如此轻松简单。

他鬼使神差的走近沙发,蹲下身来,仔细端详她的睡颜,然后轻轻地,轻轻地将自己的食指伸进她微微张开的手心。

她无动于衷。

这是个异常尴尬的局面,傅云起自嘲一般轻笑了自己一声,刚要起身,感觉手指却被束缚住了,低下头看,抱玉像个婴儿一般,细腻的小手握着傅云起那根手指,她还在睡梦中,于是抓了抓,又抓了抓,似乎是在用这些动作来确认那个躺在自己手心的东西有没有敌意,接着,她满意的微笑起来,轻轻握着那根手指,再一次陷入梦乡。

风从开着的窗户外吹进来,带着淡淡青草味的气息,算是雨后天晴的福利。傅云起看着眼前睡得香甜的女孩,心想,睡吧,睡一觉,好好睡一觉,一切都过去之后,你还是活在灿烂阳光里的女孩,在这个盛世时代,被宠幸的女孩。

然后他轻轻抽出自己的食指,眼睛里像是起了雾气,他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睛像是被大雨冲刷过一样,干净的发亮。

抱玉醒来时是在自己的格子间里,七点半,还不到打卡签到的时间,她伸伸懒腰,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这样一种恶劣的条件睡了一夜,还那么香甜。刚要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奶绿,薄荷口味。错愕的抬起头,寻觅是谁送来的时候,看见充满善意的目光和微笑,她冲她点点头,扬了扬杯子,表示谢谢。斤池帅划。

接着,傅云起八点钟准时从电梯门里走出来,赶忙抱起文件夹迎上前去,在他从电梯门到办公室的短暂路程中,她像个助跑的人一般用标准的普通话和快速又准确的语速边走边对他简述一遍今天一天的工作日程安排。

这座光芒万丈却又锋利无比的万年冰山,一边走一边将西装外套脱下来交到手上,同时从她手里接过刚买过来的星巴克咖啡。路过办公大厅的时候,他顿住脚,转身,看着大家宣布,“地中海皇家大酒店的单子,交给周抱玉负责。”又看了眼身旁的,“你来协助她吧。”

说完,他特意瞥了角落处的抱玉一眼,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的情绪复杂,但看得出有喜悦的成分在里面。傅云起问她:“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笑着回答:“我听老板安排。”

然后握手拥抱,很官方俗套的那种仪式,老板拍拍下属的背说一句“好好努力”,下属应和一句“我会的”。

但这次没有,傅云起和她拥抱的时候,也拍了她的背,说的却是,“为了一个单子就去陪睡,还真是随便啊。”

她身体僵住,耳边嗡的一声,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撕裂。

傅云起皱眉虎视眈眈看着抱玉,压低声音说:“这么大的单子,可千万别搞砸了,砸了不就白陪睡了?”

抱玉拦住他去往办公室的路,用力微笑着说:“那就再睡一次,权当是买一送一了。”

说完,她强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不停提醒自己,深呼吸,什么都不去想。她手中握着笔,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笔尖差一点要在桌上扎出一个洞来。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榨取着自己最后一滴生命的汁液,她觉得自己只剩下了最后一格血,但还是要坚持打怪,坚持往前走,不能回头。

为什么觉得冷,觉得握紧了笔的手在颤抖?

她松开笔,埋首于电脑前,她必须装下去,装得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看见,然后打开r文档,继续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很忙的样子,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刚才所听到的话,做点儿别的事情。

天气,对,希腊的天气好像还很热,国航从去年开始添了中国到希腊的首条直飞航线,在迪拜停留一个半小时,抵达雅典的时间是凌晨五点五十。船票要提前买好,最好买本爱琴海攻略恶补一下,上次那个眼罩好像松了,那就把许尽欢新买的那副借过来用,不告诉她。

爸爸,我终于要去那座火山岛屿了,如梦似幻的圣托里尼。

她发疯一样逼迫着自己去想别的事情,终于再也装不下去,整个人垮掉一样趴倒在桌上,呜咽的声音不动声色,无所顾忌,一点一点凿进自己血液的最深处,然后,抽出来那些源源不断的,滚烫的眼泪,慢慢地,那把凿子开始来凿她的心口了。

耳畔好像传来模糊的撕扯声,那声音缓慢坚定,混杂着肌腱断裂的轻微爆破。

过了许久她才明白,原来是心痛。

无数肮脏的秘密和扭曲的欲望,从潮湿的心脏破土而出,它们把湿淋淋的黑色触手伸向喉咙,攀向眼睛,抓紧后,用力把大脑内所有的思绪拉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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