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红色灯光还在转

它不停地把那种恐怖的暗红色光线投射到抱玉的脸颊上。同行的大姐没有看她,而是看着那灯光,然后叹气,说:“老廖也真能撑。他的病,本来已经不适合继续待在生产部了,更别提下车间,他是怕你受欺负才陪你去的。”

抱玉像是被人刺了一剑喘不过气。

和廖叔共事不到一个月,他都很照顾她,也许是因为她年龄小,又或者是觉得投缘,抱玉只觉得他看起来像长辈那般威严,又像家人一样温暖,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那种温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一边焦急地摘下口罩,一边对着手上的资料夹冲着狭长的走廊大声喊,“姜冬梅,谁是姜冬梅?”

同行的大姐哆嗦着走上前去,“我是。”

“现在手术出了问题,病人的结核球与肺癌难以鉴别,单侧的毁损肺伴支气管扩张,并且伴随反复咯血的症状,之前的方案肯定是不行了。必须立即做肺叶切除术。病人的资料上面,紧急联系人写的是你,你赶紧签个字吧。”医生把一张纸“刷拉”一下抽出来。摆在她的面前。

大姐的手一直在抖,不敢接那张单子。

抱玉愣怔了一下,走上前问,“医生,不是说,只是哮喘而已吗?”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是不是哮喘?哮喘和肺结核很容易误诊知不知道?现在病人已经确诊是由慢性呼吸道感染的支气管炎进而引发的结核病,姑娘,这可不是小打小闹的病,会要人命的啊!”

接着转向旁边的大姐,“你赶紧的吧,我告诉你,你还有一张单子要签,现在病人的肺部不知道是结核球还是癌细胞在密集生长,切除了部分之后现在也不能回缩,正在大量失血,这张病危通知单你先拿着。然后在另一份家属知情书上签个字,这样我们好进行下一步手术。”

大姐两腿一软,在椅子上坐下来,双手捂住脸,声音特别难听,“我不要签。我不签,我不签!”

抱玉脑子里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扯住医生的胳膊,将她拽到一边,“医生,如果签字进行下一步手术,那么手术的成功概率有多大?”

“百分之二十。”医生用冷冰冰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如果再继续拖下去,那就是百分之十。”

接着医生看向椅子上两眼空洞无神的大姐,“我这么跟你说吧,无论做不做下一步的手术,这个文件你都得签,否则病人就死在手术台上了!你看着办吧!”声音震耳欲聋。

“我来签吧。”抱玉转过身去,面对着医生,“我来签,我刚才在文件上看到,病人的血型和我一样,我签完字就去抽血。”

“你是病人家属?”医生问。

“我是他侄女。”抱玉镇定地说。

“那你跟我来。”医生点了点头,往前方走去。

抱玉抽完血,嘴唇苍白,头发在冰冷在荧光灯下显得死气沉沉,但她依旧用最快的速度扔掉了胳膊上的棉球,换上消毒服,走进了手术室,小心翼翼地围在廖叔的病床旁。

她忽然想起前阵子他还在办公室里哼着小曲儿喝着茶,他让她又再一次忆起了自己还在监狱里的父亲,她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去探监了。

“你现在可以和病人说话,他能听得见。”护士说。

“廖叔,我是抱玉,我在”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哽咽了,“廖叔,你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的。”

廖叔的嘴巴动了动,抱玉凑过去听,他口齿不清地说:“麻烦你,告诉医生,早点治好我的病,我很忙,每天都要买菜做饭我那个老太婆,什么都不会的,菜市场都找不到”

他在麻醉剂残留的意识里,依然担心的事情是,他的老伴还在等他买菜做饭。

可他甚至连这种病情都不许自己的老伴知道。

抱玉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趴在床边,一边哭一边说:“我会告诉他们的,你别担心,会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之后,抱玉便被护士门半推半就地隔绝到了手术室外。

她和那位大姐同坐在长椅上等待手术的结束,大姐看着她,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说:“老廖信任我,才在紧急联系人上写的我,可我却辜负了他这份信任,还是你勇敢,小周。”

抱玉笑,一语戳穿,“我知道是人都不敢为这种事承担责任,人之常情,没什么的。”

她感觉到大姐放在她肩上的手指一僵,又尴尬地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手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中间抱玉又去输了两次血,b型血库存的不多,加上医生似乎也不愿为此白费力气,抱玉只能贡献出自己的血,并且已经超过了最大献血量。

医生推门而出,带来的却不是希望,而是瞬间将她们打入地狱深渊的绝望。

廖叔没能活着走下手术台。

那是抱玉人生第一次这么直接地面对死亡。

廖叔蒙上白布的身体被护士缓缓推出来,他身体冰冷,面孔苍白,双眼紧闭。任抱玉和那位大姐怎样撕心裂肺地喊他,回答她们的,始终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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