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皇帝第一次提这事了,可这一回的口气却不像是之前的开玩笑。张越正怔忡间,就只见皇帝背着手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到了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

“朕知道你顾虑什么,要知道,当初是有大臣提过,勋戚专权非福,所以朕的两个舅舅一个承袭了彭城伯,一个卸了兵权。洪武年间,公主多是联姻勋戚,日子过得却还算美满,可走到了朕的几位姑姑,有的嫁的还算美满,有的却是英年早逝,还有的则是生出了李茂芳这样的混账朕不是想通着你讨个公主回去做儿媳供着,朕是觉得,公主下降也该有个好制度。唐宋以来,有几个公主真能嫁得好的?朕就那么几个孩子,所以心疼自己的女儿,你既然主意多,回头想个好主意来。

皇帝的女儿也愁嫁,这是唐宋以来的现实,因而,张越本以为皇帝硬是要把一个公主推来自己家,还吓了一跳,可听到后头那话,他吓得就更不轻了。明清公主们可怜白是不假,可驸马们除却少数为所欲为的,也不还是可怜?因而,他正要拒绝,朱瞻基却压根不给机会。

“虽说是血光之地不能楦入,但朕心里难免记挂着,这就去太后那儿坐坐,跟着念两句佛经时候不早了,朕给你假,回家去探探你家媳妇。林了,朕倒忘了,今天宁姑姑说是没事,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在你家里。”

皇帝走得快,张越出宫的时候,不免有些头疼。有些事情他能够用后世的经验解决,可有些事情还真是不一般的麻烦。嗯着朱宁为了两个孩子的前途着想,又想减轻一层束僖,硬是没让朱如钧和朱如筠入皇室宗谱,想着因为要解决宗藩而闹得鸡飞狗跳,他就忍不住连连摇头,心想朱瞻基这一回还是当真了,随即就生出了一层警醒。朱瞻基还年轻,身体也康堤,这样一位皇帝,怎么会只在位十年?

带着这满肚子心思回了兵部,张越便以皇帝准假为由,名正言顺地将一堆公务推给了许廓一一当然,由于最近将这位许老压榨得太狠,他自是承诺接下来的一旬由他晚上在兵部当值,这才算是混了过去。等到一路疾驰从宣武门大街到了家门口,他果然听说朱宁带着两个孩子来看杜绾,这会儿正在后宅玩耍,略一思忖便让人先报一声,随即才赶了进去。

朱宁是杜绾的杩中密友,如今虽说不曾嫁人,可带着两个孩子,她已经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母亲,因而看着孩子在铺着厚厚高丽地毯的地上满地乱爬,她的脸上自然而然便满是母性的光辉。看着张家如今两个正好和如钧如筠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也在爬来爬去,杜倌肚子里道怀着一个,她就忍不住低下脑袋紧贴着杜倌的肚子听了起来。“宁!”

“害羞什么,难道张越就没听过?”朱宁笑吟吟地瞅着杜绾,见她只是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便笑道“我只是想着,以后有机会带孩子了,可就让他们两个玩在一块也未免没意思,索性以后我常常带着孩子过来,也好让他们从小玩在一块。对了,还有小五家的那个。你别瞪我,这孩子多了玩起来热闹,难道你不愿意?我知道了,你要是怕我碍着你们几个私底下相处,他回来了我立马走,他走了我再来,这总行了吧?

被朱宁这一打趣,正在屋子里的琥珀和秋痕也笑开了,杜绾更是满脸的无可奈何。正好到了门外的张越恰听见朱宁这一声,站了一站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从前看到朱宁时,她总不免露出一丝藏不住的无奈,可如今只听那说话的声音他便知道,这位郡主是彻彻底底地撂开了那些心思,否则也不会开这等已婚妇人才会说的玩笑话。

于是,他等人报了一声后才进去。此时天气已经热了,屋里屋外都换上了湘妃竹帘子,只孩子在地上爬,若是只铺竹席,未免一爬就是身印子,所以想着不过出一身汗罢了,因而仍是铺着地毯。他一进门就觉得有一小团人影撞了上来,低头一瞧方才发规是一个圆滚滚的孩子,见着他依依呀呀了一会儿,突然冒出来了一声爹。愣了一愣之后,他便低下身把人抱了起来,笑嘻嘻地逗弄了两下。

“小家伙,叫错了,是爹,不是爹!”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杜绾说“上回你不是说要当如钧和如筠的干娘么?正好宁姐姐带着孩子来了,怎的不把东西送上?”

朱宁原是被如钧那一嗓子叫得尴尬不已,听到这话方才吁了一口气转蚀为喜。杜绾自是知机地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立时朝琥珀点了点头,后者便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就拿着两个荷包回来。两家人原就时时来往,因而见面礼早就送了,拿着这两个荷包,哪怕知道是张越为了解尴尬,可朱宁想着那声宁姐姐,一时也笑开了。

几人说了一阵子话,杜绾少不得问起张越为何这么早回来,待到张越说起今日在宫中那番故事,她立时怔住了,当即扭头看着朱宁却发现朱宁也恰好看了过来。

皇帝嘴里说是公主,但其中焉知不是也有朱宁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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