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洗手间,黄小凝视镜中的女人,白白胖胖,透着福气,眼角只有细细的皱纹,相比十年前,反倒是现在显年轻。果然活得舒心,是永葆青春的不二法则。
黄小来自农村,家乡是普普通通的地方,务农为生,没有闭塞到无法与外界交流,亦没有什么工厂,她出生她长大的地方谈不上富裕,只能说勉强混个温饱,没有饿死人。
黄小有个姐姐叫黄小草,小小草起名可以说是随意得不能再随意。
小小草的父母头胎是个闺女,对小草谈不上欢喜,期盼期盼着又怀上,生出来的又是个不值钱的女娃娃。
不受期待,自然不会得到什么善待,不至于非打即骂,只是忽视,只是叫她不断的干活,没有什么关爱。能走路说话的时候就会喂鸡喂猪,稍微大点就烧火做饭,五岁那年千盼万盼有个弟弟,弟弟的出生叫这个低沉的家庭染上喜悦的色彩。
黄家只有女儿,等女儿出嫁,那就成绝户,会被十里八村人笑话,当家的男人脊背挺不起来。
千盼万盼盼来的宝贝疙瘩瘦瘦弱弱的,怕他磕着怕他碰着,破天荒的不舍得钱的父母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弟弟进城就医。
肉啊蛋啊的只有弟弟黄大鹏的份,姐妹俩只有眼馋的份,最苦的时候,小小草饿着割草喂猪罪犯,弟弟则舒舒服服躺在家。
或许是贱名好养活,小草小姐妹靠着没有油水的野菜,虽说面黄肌瘦精气神差点,可生病什么的却是没有。倒是健康白白嫩嫩,总是时不时嚷嚷头疼脑热,一阵风吹来就会倒的模样。
可事实上好吃的好喝的,父母头个想到弟弟,两个姐姐不敢藏私,白白嫩嫩的叫多少人羡慕。当初她傻,认为弟弟是真身体不舒服,乐得忙前忙后伺候,伺候活祖宗似的伺候。只有她对弟弟百般讨好不藏私,一向吝啬笑容的母亲会对着她慈爱地笑笑,摸摸她的脑袋夸她乖。
缓过艰难的岁月,弟弟没有三天两头跑医院,母亲找到个固定的活计,可黄小没能沾半点好处。
小小年纪面黄肌瘦的黄小在织袜厂找份工作,夜以继日能不休息就不休息,干活卖力活计干得不错,按理说吃点好的穿点漂亮的,能攒点嫁妆什么的。
可黄小手底是一分钱都没有的,按黄父黄母的说法,女娃娃攥着钱不像话,姑娘不能不孝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的钱上缴是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如若不然就是没良心。剥削闺女这么厉害的,黄家是村中独一份,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没必要管。
黄小隐隐约约觉着不对劲,可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她有限的人生中,在家女娃就该无条件为父母付出,出家就得全心全意为夫家谋划,只是内心的不甘,叫她眼睛发酸。
只是父亲难得的夸赞,母亲欣慰的笑容,叫她觉着值,再苦再累都值,多傻的姑娘,为点小小的温暖奉献自我,说傻实则不尽然,只是实心眼不大会变通。
她幼时就不是嘴甜的,小草哄得父母心怒放的时候,她只会帮着干活,可干活的功劳时常被抢,她懒得争。
父母会时不时地给弟弟添置新衣,但黄小永远都只能捡姐姐的旧衣穿。家中的活计大半压在小身上,她不计较不抱怨,只觉着理所应当。
只是到底不是木头人,伤害她的时候,她的心会痛。
黄小永远不会忘记,弟弟装病叫她发现,她为人耿直不知变通,上来就是质问,弟弟叫她保密,难得的甜笑与善意,叫她保证不说出去。
没成想招来父母的毒打,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半边肿起来,父母愤恨的眼神叫她呆若木鸡,她不知道她干错什么,只知道是弟弟颠倒黑白,污蔑她,心底的伤心愤怒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黄小这时才知道有的人说变脸就变脸,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为点小利,没准会背叛,叫人猝不及防。
邻里父母说她是女的,凡事想着弟弟,将来嫁出去,弟弟惦记着她的情,会为她撑腰。她有点不信,没有感恩的人,怎么会对她温柔相待,着她赚的钱买球鞋买零食,只是因为点小事,撺掇着父母对她棍棒相加,这样的弟弟她不稀罕。
她没有傻到糊涂,谁对她真诚,谁对她虚情假意,她心中有数,弟弟不会为她撑腰的,吃她的用她的是理所应当。
在家吃饭的时候,只要有她在,就将肉啊蛋啊什么的,拨到跟前,防她跟防贼似的,生怕她吃点荤腥的。馒头配水煮白菜,分文不留,她图的是什么。
只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留点钱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揪着她的耳朵骂她不孝,有点不顺心就对她拳打脚踢,本就不是多外向的,以致于大起来的时候总是畏畏缩缩面带青紫。
只待她十八岁,父母直接将她视作货物卖出去收点彩礼钱,温柔的丈夫叫她欢喜,没有人打没有人骂,可这不过是假象。
曾经高士成叫她那么害怕,现在心底没什么恐惧,有的只是物是人非之感,外带淡淡的愤恨。
高士成刷地站起来,激动地冲上来想搂黄小的肩,黄小当然不会给他接触的机会,闪身就躲过,有点后悔干嘛非上跟着凑。不见就成,法律上她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小,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孩子,可你不能不告而别,你知道这多伤我的心么!”高士成心中咬牙切齿恨不得扯着黄小的头发教训她,没准教训教训就老实起来,来之前他的想法就是这个,黄小本就是个唯唯诺诺的,怕被打又怕死。
唧唧歪歪破事一堆,可若是想要耳根清净,直接巴掌招呼上去,准保她不敢多嘴。当初黄小不愿扮乞丐,可不就是他狠狠压着打,打服的么!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黄小穿着职业套装,凌厉的眉眼,叫他不敢造次,多年不见,她已不是当初的模样,怯懦的女人怎么会选择逃离,他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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