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基业中
这世上。最善变的莫过于人心。
妥欢帖木儿父子沒有自相残杀之前。淮扬各地一些失去了特权的士绅大户、盐枭土豪。以及落魄读书人。总觉得大元朝还有卷土重來的希望。他们还有机会翻过身來。跟朱屠户老账新帐一起算。所以纵使表面上选择了屈服。暗地里。他们却想方设法地给大总管府制造麻烦。而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他们所制造的麻烦往往都不太大。手段也非常隐蔽。所以大总管府各级官吏虽然被弄得烦不胜烦。却也拿这些人沒太多的办法。
在妥欢帖木儿与爱猷识理达腊刀兵相向之后。这些隐藏于淮扬各地的心怀大元者。就突然换了另外一幅面孔。他们到了此时。终于发现。大元朝是真的沒救了。他们“耿耿忠心”再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回报。于是乎。其中不少人对淮扬大总管府的态度。就直接來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此再也不于明里暗里跟各级官府唱对台戏。相反。他们竟主动开始响应各项政令。并组织家族晚辈积极参与。唯恐落在别人后边。
改朝换代了。要改朝换代了。朱屠户虽然出身卑贱。但头上天子之气已经非常明显。这个时候不去顺天应人。还要等到何时。
至于先前种种怨怼。也瞬间变成了过眼云烟。新朝需要用人。新朝自然会由新贵來掌控。劳力者们欢喜一场过后。最终依旧会被劳心者踩在脚下。这是常规。也是天道。非人力可能扭转。虽然淮扬大总管府现在整天把“人人生而平等”的话挂在嘴边上。各项政令也全力为新崛起的工坊和商号开道。但“人人平等”终究不会是常态。经历过一阵时间瞎折腾后。秩序最终还是要回归正统。人和人之间最终还是要分出个高低上下來。
不信你看。如今工局黄主事的儿子。商局余主事外甥。还有几大军团都指挥使的亲朋晚辈。哪个不是正经的官身哪个家中不是高墙大院儿。外边还有良田百顷。而在几年前。他们又哪个不是食不果腹。吃完了今天沒有明天。
所以“人人生而平等”。当初听起來很吓人。现在仔细看起來。不过是朱总管争取民心的一句口号而已。即便现在做得再似模似样。早晚也会无功而废。而既然大元朝已经彻底沒指望了。真正的聪明人。就该懂得及时改变策略。不再纠结于往日的恩恩怨怨。而是放下身段儿。立刻让自家子侄想方设法融入新朝的劳心者队伍当中。建功立业。如此。才能让家族有重新崛起之机。慢慢地再重现往昔之辉煌。
如此看來。脱欢帖木儿父子相残。发生的正是时候。如果再早一些。淮安军羽翼未丰。即便想北伐也有心无力。再晚一些。大总管府下面的府学、大学会培养出大量的“自己人”。北伐时有足够的文职官员可用。也无需不拘一格地招揽英才。以填补新收复之地官场中可能出现的空缺。像现在这般不早不晚。则恰到好处。淮安军有足够的实力北伐。大总管府的文官数量增加却跟不上军队的脚步。必须降低条件。广招五湖四海的英杰才俊
不得不说。“肉食者”通常都比“食菜者”反应更迅捷。更懂得把握机会。特别是在物质匮乏的时代。有一定的家世和背景。往往就意味着更充足的食物。更良好的教育。更多社会交往活动和更广阔的视野。而后面四项加在一起。往往就意味着一个人的综合竞争力。
所以。当淮扬各地的“聪明人”们带领各自的家族断然转身之后。大总管府分设在各地的文职幕僚报名处前。立刻就变得门庭若市。原本预计要半个月才能招足的名额。三天不到就人满为患。原本故意降低的审核标准。也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提高。
非但如此。受地方士绅和落魄读书人的影响。大总管府在市井当中的形象与前途。也瞬间变得无比光明。特别是在十一月之后。前往县学、府学要求入学读书的年青人。突然就大幅增加。前往讲武堂报名者。也不再仅限于淮扬大总管府治下将佐、官吏和工匠的子侄辈。各行各业。都有年青的才俊愿意投笔从戎。就连各府兵局衙门口排队应征的青壮。也不再都是些吃不饱饭的流民和沒有太好出路的闲汉。一些读书不成、练武不就。但家境还算殷实的“二世祖”。也幡然悔悟。争相投身行伍博取功名。
功名但在马上取。淮安军近年來百战百胜。当兵谋取出路。风险相对而言就比以前小了许多。而收益却无形中增加了数倍。所以对于很多不甘心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又暂时发掘不出自身长处的无赖少年來说。从军杀敌。无疑是一项值得考虑的选择。万一北伐成功了呢。万一朱总管将來真的做了皇帝呢。大伙沒资格位列凌烟。至少辅佐他老人家一道打过江山。而观大总管府以往的政令。对自己人最优待不过。只要沒死在战场上。哪怕缺了胳膊少了眼睛。退役后都能去做黑衣城管。吃一辈子公家饭。大伙打小就是机灵。身子骨儿又比那些流民壮实。凭什么不能捞个比当城管更好的结果
正所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一件事忽然变得有利可图时。哪怕存在很高的风险。也阻止不了人们争先恐后地侧身其中。只是到最后。究竟谁侥幸获取了比预期还高的利益。谁不小心连性命都赔了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这股争相投效之风。很快就刮遍了淮扬徐宿各地。转眼。又刮过了长江。把纳入大总管府治下相对较晚的集庆、太平、镇江、宁国等地。也吹了个遍。而江南各路的百姓。偏偏又不在此番征召之列。所以。北去的客船忽然间就变得拥挤了起來。许多在江南无法应募和应征的少年人。纷纷收拾行礼登船。去追寻改变自己人生的唯一良机。
其中许多少年都沒征得家中长辈的准许。属于偷偷离家。因此在船上根本沒有任何亲朋故旧照应。还有许多少年是平生第一次出远门。两眼一抹黑。大伙甚至不知道从集庆到扬州。水路需要走多长时间。到了长江北岸之后。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需要走那些手续和过场才能去报名入伍或者应募当文职。只是凭着少年人所特有的激情在误打误撞。于是乎。同行的旅伴当中。那些操着明显淮扬口音者。就成了香饽饽。许多人都本能地围绕在了他们身边。以期待能获得一些建议和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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