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丹阶下群臣齐齐叩拜,山呼万岁。李煦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落在了许久未曾在太极殿出现的李长明身上。

“诸卿平身。”李煦挥袖抬手,群臣齐齐言谢直身,转身入坐。

倒也奇怪,李长明未回朝时,众臣一个个为了他吵得不可开交。弹劾他的,恨不得马上把他从边关捉回来当面质问。如今李长明站在这大殿之中,反倒都缄默了。

殿中沉默许久,李长明都忍不住扫了群臣一眼,可众人仍旧是静寂无声。被他瞥到的人,好像还低下了头去,生怕让他瞧见自己面容一般。

侍中左相周国公吴士忠此时持着笏板上前两步,朝御座鞠了躬,便道:“启禀陛下,先前朝臣弹劾魏王,对魏王边关寻衅一事,一直未有定论。臣恳请陛下恩准,在这太极殿中,向魏王问话。”

总算是来了,李长明轻瞥他一眼,心中冷笑不已。

李煦淡淡道:“朕准了。”

李长明便起身从武臣队列中走出,站到吴士忠面前,虽然已经尽力让自己显得谦恭,看到这姓吴的他还是藏不住眼中的倨傲。

吴士忠谢过皇帝,便看向李长明,厉声道:“敢问魏王殿下,此前领兵救援始罗,击退乌环军后,殿下是否在和谈时另加条件,且擅自将黑衣旅军队留在始罗边境。”

李长明面向御座,平静道:“臣的确加了条件,不过和谈并非小事,任何改动都会快马加鞭传递至京城。”

吴士忠双眉一皱,道:“殿下分明故意在和谈结束前夕提条件,消息传至京师,和谈早已定下,又如何更改,简直是先斩后奏!”

李长明被如此指责,却也未变神色,依旧淡淡道:“这条件,是我朝向始罗提出,又非始罗或是乌环向我朝提出。我朝提出的条件,自然以大虞利益为先,和谈成功与否,要看的是始罗是否能够接受,而非京师之人愿不愿意。既然始罗已经同意,通报至京师,也不过是通报,又有何不可?”

吴士忠道:“和谈之事,是魏王一人便可主宰的?魏王是凭什么越过圣意自行决断,难道就凭你手中握有黑衣旅各军调配之权吗?如此行事,便是藐视皇威!再有,此次为始罗求援,助始罗击退乌环停战后,本无必要再挑起战事。魏王却将军队留在他国边境,不仅损我大虞威仪,还令老臣不得不怀疑魏王居心!”

此言一出,殿上顿起哗然之声。这指控显然极其严重,那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今日怕是难了。

众臣不过震惊之下议论片刻,很快恢复安静。李长明回过头来,盯着吴士忠冷声道:“吴大人这是要指责本王有不臣之心了?”

吴士忠朝皇帝又行一礼,提高了音量:“陛下,魏王如此藐视圣上威严,兼有擅动兵戈,拥兵自重之嫌。臣恳请陛下,严惩魏王!”

兵部梁侍郎此时亦上前道:“启禀陛下,此次出征大军回京后,各将领回兵部述职,臣由此得知魏王在边关行事乖张,不按法规动用私刑。如今行军总管吴韬尚负伤在家休养。”

吴士忠仿佛恍然大悟般,道:“魏王平日里便如此跋扈,如今在和谈大事上也敢如此无法无天了!”

李长明冷哼一声:“既然梁侍郎要提起,那臣也只能向圣上参吴将军一本了。吴将军在我军中,和谈期间私自处置俘虏。请问梁侍郎,这是不是不按法规,动用私刑?”

此时吴献朝身旁之人使了个眼色,刑部常尚书出声道:“魏王殿下,那这名俘虏受了何种刑罚?殿下可知吴将军为何要处置俘虏?”

李长明怒道:“那名俘虏不过十来岁,被生生废去一只眼睛。至于吴将军为何要对一名俘虏如此,本王不曾知晓。”

“敌国俘虏,难免包藏祸心,吴将军刑罚俘虏,想必自有道理。魏王殿下既然不知吴将军为何对俘虏动刑,又如何笃定吴将军是毫无理由私自刑罚?倒是魏王殿下为此处置行军总管,属实令人费解,更像是为泄私愤了。”常尚书一顿,继续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殿下怎能轻易决断,私自刑罚呢?”

李长明冷笑:“好个‘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看来是远在玉京的常尚书知道全貌了?常尚书倒是说说你知道什么全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又在这里叫个什么劲!身为臣子,当着圣上之面,竟然说出如此轻率之语!”

常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握着笏板的手因情绪激动抖了一抖,一时间被李长明生怼得尴尬至极。

李煦看殿中几人剑拔弩张,不由抬手扶额。这个弟弟,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可看他在朝堂上这般与人唇枪舌剑战上一番,自己心里又莫名有几分快意。

他倒是喜爱弟弟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率真性子,不过喜爱是喜爱,换了自己是万万不会如此乱来的。李长明敢如此,他倒是有些羡慕了。

“行了,魏王乃行军大总管,一军主帅,自有处置下属之权。”李煦等他们都停下来,才开口,“至于和谈之事,魏王行事的确欠妥,不过既然未有什么不利后果,魏王此役又胜得漂亮,朕便不予追究了。”

“陛下英明!”

“陛下三思!”

两批人齐齐喊出,却是不同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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