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定了“蹭饭”一事,眼见着已经放松下来的严清欢也再没提过要回他自己的那一架马车上的事,反倒是悠然吃起了糖渍栗子来,再时不时喝上一口茶水解腻。
古灵倒也逐渐开始觉得,这位严大公子似乎也没有第一次见他时那般的不近人情了,这会吃着糖渍栗子的他,甚至都有些像是才得了一块麦芽糖的稚子一般,直让人瞧着有些忍俊不禁。
也因着马车内多了严清欢这么个人,回京的路上,古灵便也不再如先前同冷香一起时那般几乎没什么话说,反倒是时不时同严清欢说上几句话。
但凡是涉及到海外异国的话题,一时间两人倒是都十分有话说。
而严清欢虽也暗自心惊这位县主怎的也对海外的一些小国和地方习俗有所了解,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偶遇知己的欣喜感。
且对眼前这位县主,他实在是无法同遇到的其他寻常女子一般来对待她。
她明知自己身患眼疾,非但没有同别人那般明着同情自己,但言行举止间却是都在暗暗照顾着自己,比如桌上这一小包糖渍栗子,她自己倒是没怎么吃,只捏着那一根细细的竹签,说话间有意无意的便将那些原本都堆在一起的栗子细心拨开,让它们平摊在油纸上。
如此一来,每回他伸了竹签要去扎那栗子吃,便也不用担心因视物模糊而导致这一扎之下直接落空了。
明知她这一举动无非也就是出于对自己的些微怜悯之心,但这细微的举动却着实无法让他能生出厌恶感来。
他甚至觉得,同她这般坐在一起说话,实在是令人十分愉悦。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路,期间车队也停下休整过几次,待到中午时,也停下让众人吃了个午饭,如此缓慢的前行着,等到太阳将要落山时,这才慢悠悠的进了城。
进城后,一路行来,听着身边久违的喧哗声,古灵竟也有了几分恍若隔世之感。
无他,实在是因着在庄子上歇了这么几天,每日都与朝阳相伴,起床便可见在地里辛苦劳作的庄户;等到了夜里,庄子上的人也都睡得更早些,就连庄子里的孩子,也都比寻常见到的要更懂事更安静些。
从半敞着的车窗处飘进来了阵阵食物的香气,惹得古灵忍不住就侧着头多瞧了几眼。
这会她两手边都坐着人,也不好像先前那般直接扒着车窗往外瞧,不过略够着头,倒也能瞧见外头大街上的情形。
马车又往前行了一阵,古灵视线忽然瞟到了外头的一处小摊子,没来得及多想,便扬声朝着外头喊了一句“停车”。
车夫应声勒马,迎着冷香和严清欢不解的眼神,古灵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后才匆忙解释道:“我下去买个东西就回来。”
说罢,她便直接起身钻下了马车,见状,后头的冷香也一同跟了出去。
待到冷香下了车,才发现古灵这会已经在马车一侧的一处小摊前站定了。
待她缓缓行过去,这才看清楚,那小摊上花花绿绿一片的,原来都是些各色的丝线花结等物。
眼见着古灵这会都已经开始在摊主的介绍声中挑选起了丝线来,冷香也有些好奇的问了她一句,“县主买这些丝线作甚?”
一听她对自己的称呼,古灵心头一跳,忙抬头去看那摊贩,等到发现那摊贩面色如常,似是并没有听到方才那句问话,古灵这才舒了口气,而后才侧头无奈回了冷香一句,“我想自己做个剑穗。”
她解释完这一句,也不愿再多透露,只是略有些心虚的又将头转了回去,继续在小摊上挑选着心仪的丝线。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冷香姑娘从前一直是跟在长公主身后的缘故,总之古灵一想到她如今是跟着自己的,便无端将她代入进了长公主的角色中去。
比如这会,她就是打算挑选一些丝线,好等回了府研究研究要如何给郁乘风那家伙做一枚剑穗,然而就是这么个本该十分坦然的举动,这会却因着身侧冷香的注视,竟让她无端就生出了一种正在被长公主冷冷凝视着的错觉。
冷香闻言倒也没再出声,只是静静守在古灵身边,古灵便也只得硬着头皮迅速选了十几种不同颜色的丝线,而后又在摊主的热情推荐声中又添了一套用来固定绳结和丝线的工具,而后才付了钱,拿着那一包丝线和工具就又匆匆跳上了一旁的马车。
一直站在她身侧的冷香原本还有些想不明白,她怎的突然起意要自己做剑穗了,再等到见了她这般略有些反常的举动,再打量一眼匆匆逃走的姑娘脸上那阵可疑的红晕,这才恍然大悟。
冷香于是转过身,望着那道匆忙钻进马车里的身影,唇角也抑制不住的微微上翘。
原以为似她这般坦荡,在对待男女之事上也会如此坦然下去,却没成想,她也还是会露出这般同寻常小姑娘一般无二的神色来。
街边的小贩渐渐开始在自家摊子上挂起了灯,冷香蓦的就想起了古灵思恋的那个年轻人来。
古灵这些天也没少在自己这儿旁敲侧击的打听有关于他的消息,只不过都被自己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连着吃瘪,古灵也终于没再问她了。
冷香心中也是颇多感慨,然而还没等她再想,便听得前头传来了一声喊。
“冷香姐姐,发什么愣呐,赶紧上车回家吃晚饭了!”
她一抬头,便见着此时从马车窗里伸出头来的那姑娘,她这会面色已然恢复如常,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眉眼温柔,话语间也如同是对待真正的亲朋一般。
抛开脑中那些杂乱的念头,冷香也扬起脸应了一声,而后便也手脚麻利的钻上了马车。
马车上,见古灵忍不住已经开始摆弄起方才买回来的那一包丝线,冷香也只是有些好奇的扭过头去瞧,倒是没再出声,这也让古灵略心安了些。
她从前倒是跟着姥姥一同做过花结,也知道如何将这一撮丝线做成穗子,只不过那毕竟都是小时候的记忆了,如今再回想起来,一上手,难免就觉得有些手生了。
见她摆弄那数跟丝线有些费力,严清欢也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方才听到县主在外头说着,似乎是想做一枚剑穗?”
古灵这会正在为手上胡乱扭曲成一团的怪异线疙瘩而暗暗发愁,冷不丁听他这么一问,也有些意外。
“大公子方才也听到了?”
见他目光盯着自己手中那的一枚“线疙瘩”,古灵面上微微发窘,虽明知他大概是看不清的,但到底也还是略有些尴尬的将那一枚编错了的花结胡乱塞进了手边的丝线包里。
“我小时候也曾做过的,只不过到了现在却是有些记不清具体做法了,教大公子见笑了。”
闻言,严清欢却是丝毫未有取笑之意,反倒是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县主说笑了,人皆有擅长与不擅长之事,就如同县主在厨艺一道上手艺卓绝,眼下对待这小小的花结,只是有些手生罢了,想来以县主的本事,想要做好这一枚花结,也只是早晚的事了。”
他这一番话听来着实令人心中熨帖,古灵原本还略有些沮丧,这会那点沮丧之意便也都烟消云散了去。
她抬起头来,回了他一个微笑,“大公子说得是,小小一枚花结,定然难不倒我。”
在两人的谈笑声中,马车停在街道的一处岔道口前,只听外头的车夫又向着车厢内喊了一句:“县主,严大公子,再往前就不同路了,严大公子可要下车自回严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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