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不禁问道:“陛下与辽国议和,为何不就近选在河北,偏要到澶州来?”
郭绍笑道:“若在河北,那咱们就没那么快见面哩。”
金盏瞪了他一眼,道:“我说正经的,有点好奇。”
郭绍沉吟片刻道:“此次和议非同小可,必是历史性的标志事件便是一定会名垂青史!为了让此事有个朗朗上口的名字,稍微麻烦一点完全值得。”
“澶州之盟?”金盏用舒缓而好听的声音念了一声,倒是有点朗朗上口的味道了。
但郭绍还是觉得不够顺口,微微摇头道:“澶州城东边有一个古代湖泊,名澶渊。所以这次议和,可称澶渊之盟。”
“澶渊之盟”金盏念了一遍,笑道,“陛下总有奇思妙想,有时候倒像个少年一般执拗。”
郭绍笑道:“朕的身体也像少年一般,金盏试试便知。”
他赶紧胡说转移金盏的注意,不然解释下去说不清楚,为啥名字一定要用一个不太出名的古湖、叫“澶渊之盟”?容易上口的名字多了。
符金盏听罢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呼吸也似乎比刚才重了几分。
河北平原上,另一队向澶州进发的人也在赶路。
驿道两边,大片的庄稼地葱葱郁郁,河北平原没有游骑袭扰之后,仿佛每一寸土地都种上了粮食。原野中飘着寥寥的烟火,那是用石炭煤或烧柴在煮“熟粪”的烟。
戴着草帽的农夫时不时从地里站起来,手里握着镰刀警觉地观望着驿道上披甲执锐的兵马。河北初定,这边的百姓见到甲兵仍旧很紧张并不像中原那边的民户,遇到这种情况只会看热闹。
人马前面,董遵诲骑着马大摇大摆,身边的旗手举的是虎贲军军旗。身后一群披甲执锐的骑兵,护着一辆马车和一队骑马的契丹人。那些身在骑兵大队中的人便是大辽使团。
正使一人,副使三人,都坐在那马车上。
副使中有杨衮,杨衮十分沉默,但表现得倒很镇定。车上气氛沉闷,正副使并没有急着商议对策因为正使萧思温从离开王帐起就几乎没吭声。
萧思温端坐在车上,闭着眼睛,身体顺着马车的颠簸摇晃,仿佛睡着了一般。但他的眼袋比平素更重,显然好些天没睡好了。
大辽内部,虽有很多契丹人不愿意与南人和谈,但没有用,耶律斜轸等一党的国策主张才据有决定性。耶律斜轸还说服了大多数贵族,因为比起许国来,生女真谋反后侮辱大辽公主、虐杀契丹人更让人们的怒火无法忍耐高丽国趁火打劫也叫大辽贵族恼羞成怒这种心思,就好像被一个高大强壮的人殴打后还能接受,而被一个自己完全看不起的人扇了一耳光会暴跳如雷!
萧思温已无法左右国策,于是此行送上仇敌之门也无从选择。他若不来,难道耶律斜轸亲自来?
“许国人会要求大辽称臣?”一个副使终于开口了。
另一个副使立刻说道:“那还谈个啥?大辽自太祖立国,只有别族称臣,何时对他人称臣?如果他们这般无理要求,让大辽蒙受屈辱,咱们立刻拒绝!”
萧思温睁开眼睛道:“敌国大军威逼之下议和,简直就是城下之盟,这种时候议和本身就是屈辱。”
刚才说话的两个副使改变口气陆续道,“北院枢密使的意思,此番前来,应尽力达成和议。”
萧思温道:“那还得看看究竟是些什么条件。”
说到这里,萧思温不动声色观察杨衮,杨衮也是副使之一,但并未表态。
“杨副使?”萧思温看着他。
杨衮马上做出恭敬的姿态,说道:“萧公乃正使,此事还是萧公作主。不过北院枢密使认为与许国角逐非长治之道,此时大辽内外交困,更得果断抉择。”
萧思温听罢恍然:“良禽择木而栖。杨副使本身也颇有才干,能得枢密使赏识,对大辽也颇有益处。”
杨衮随口说道:“枢密使与萧公同朝为官,并不是外人。”
萧思温无话可说,从马车缝隙里看出去,一望无际的平原,惨白中带着屎黄的驿道蜿蜒延伸,就好像一条无法预知前途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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