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行,而是不能。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皇后一党的势力连根拔起,若是一击不中,那便是后患无穷。成大事者,自古便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他应该冷眼看着润意以卵击石,然后玉石俱焚。

一个人消失在紫禁城里,就像是一滴水落尽大海里,轻飘飘的,不会掀起任何水花。

但这个人是润意,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润意。

那一夜,祁王睁着眼睛到天明,翌日清早,润意的精神却很好,好像昨天的那些事并没有影响到她分毫,她一如既往地为他熏朝服、更衣、戴冠,甚至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都和过去丝毫不差。

但在那一段时间,祁王不管是上朝还是南书房听政,整个人神思倦怠、顾虑重重,明显是没休息好的样子。有个和祁王私交甚好的武将名叫吴江,他把祁王上下打量了一通,粗声粗气地说:“王爷,切不可纵欲无度。”

祁王没有和他说这些话的心情,草草地摆了摆手。

今年的立春来得有些晚,上元节后又三天,便是立春。祁王前往城郊桑台行了亲桑礼,把皇帝重视农耕的思想传递给百姓。

那天夜里,乾清宫中摆了一场家宴,各宫的娘娘和皇子们聚在了一起。仪贵人告病不来,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

宴上的氛围并不好,四处充满着凛冽的肃杀气,皇帝把一切尽收眼底,却又无能为力。这是独属于天家的掠夺,是父与子、兄与弟之间的掠夺,稍有不慎便是功亏一篑。皇帝老了,他所期待的共享天伦早已成了南柯一梦。

润意站在祁王身边,这一天的祁王一如既往的沉默,更甚至他除了给皇帝敬酒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琼州台今日摆满了绿梅树,暗香盈盈。和处处辉煌煊赫的殿宇两厢陪衬,既有天家富贵,又有文人雅兴。

看着下头表面和气的兄弟臣子,皇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今儿是立春,立春后又是一年选秀了,你们几个总闹着不肯成家,如今趁着这次选秀,也好好替你们相看一回,总不能让京里的女儿家们盼红了眼睛。”

祁王起身拱手道:“多谢父皇。”

“你别谢朕,”皇帝睨他,“你从来便是最不服管教的,你若是老老实实听朕的话,朕估计早早就该抱上皇孙了。”

大臣们都附和着笑笑,祁王既没笑也没说话,他摁着座椅的扶手缓缓坐了下来。祁王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润意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的,很奇怪,外人觉得难辨喜怒的祁王,她却总觉得他没那么难懂。

虽然皇上反复重申不过是家宴,既不谈国事,也不拘于君臣之礼。祁王和随王两个人坐在相邻的席位里,却离着天堑之远,哪里有人敢不看他们的脸色呢?

有时,润意也觉得,皇帝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努力维持着太平盛世的表面和谐,殊不知自己的儿子们已经日益不再遮掩锋利的爪牙。

“放肆!”

面酣耳热间,突然听见一声脆响,给随王倒酒的侍女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润意抬目看去,原来是她失守打翻了酒盏,酒液流到了随王的衣摆上,他猛地站起身来。席间登时叮叮当当的响起杯盏碰撞声。

那小宫女简直被吓破了胆子,整个人像筛糠一样瑟缩地抖着,随王挥手:“把她给本王拖下去。”

小宫女咬着嘴唇,脸色惨白,连求饶都忘了。随王余怒未消,就听见一个女人静静地在他耳边说:“一个手脚粗笨的丫头,怎能让随王殿下如此大动肝火。”她手里拿着酒壶,从容地把酒倒在随王的杯里,“红玉是去年刚来的,说起来还是我教的她规矩,她规矩做的不好,奴才替她给殿下赔罪。”

鎏金的酒壶有着纤长的颈子,壶嘴周遭镶嵌了蓝宝石。润意的手指纤细灵巧,宛若水葱,十足的赏心悦目。

还记得头一回见润意时她牙尖嘴利的模样,想不到还能见到她此刻温驯的模样。随王饮了几杯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把润意上下打量一番:“你替她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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