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这般不识好歹的女子!”沈庚为自己倒了杯热茶,“你说说,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好?从前我嫌她笑得假,如今倒好,笑也不肯对我笑了。”

沈福拿不定主意,他印象中,公子好久没发过脾气了,斟酌问道:“公子说的,可是桃枝姑娘?她惹公子生气了?”

“除了她还有谁?她的心肠简直是块冷硬的寒冰,”沈庚为自己倒了壶热茶,暖暖被冷伤了的肠胃,气愤中略带了些委屈,“怎么捂都捂不热的那种。”

沈福小心道:“恕小的直言,公子这是,爱上桃枝姑娘了?千辛万苦把她救回来就算了,还把桃枝姑娘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儿,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想着给桃枝姑娘送去,若非小的拦着,每日得了空便想往勤书阁去。”

沈庚被问住了,“爱慕”这词他不陌生,爹娘身上每日都在上演,对他而言却十分遥远。他从小在美满却复杂的环境里长大,对人们微妙的态度变化十分敏锐,有时装疯卖傻,挡住湖面下的暗流汹涌,维持沈家的平静。桃枝愁绪交织的双眸后藏着一个复杂深邃的世界,引导着他去探索、去追寻,去叩开她的心扉,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若说爱慕,应该算不上,”他冷静了些,梳理自己的情绪,“就是,把她当成像陆含蕊、李脩和程殊一样的朋友,想让她畅快无忧。”

“许是桃枝姑娘把自己当成沈家的奴婢,而不是公子的朋友。”

沈庚摇头,“她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虽然自称奴婢,骨子里却从未低人一等,发呆时一双眼睛冷淡地望着我,反倒让我觉得,她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我才是卑微的臣下。我表现得好,才让她勉强催折傲骨,与我说上两句话。”

沈福正回忆桃枝平日的情状,想说公子是不是想多了,便听见屋外襄桃一声惊呼,方达连滚带爬进屋,头脸上全是汗,趴在公子脚下哀求:“公子,公子,求你救救姐姐吧。”

沈庚本就心烦,一腿被他紧紧抱着,动弹不得,无奈道:“滚出去,你爹娘和你的性命还能留着。”

方达没料到向来单纯善良的公子竟如此冷情,松手磕头,一声声闷响,地砖上逐渐见了血迹,“公子,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求求公子,看在方达与你一同长大的份上,救救姐姐吧,饶了她一条命,我们一家人一起回乡,离得远远儿的,再不踏足京城一步。”

他没等到沈庚的回答,公子走到院外唤人,进来几名壮硕的家丁把他架了出去。

沈庚抱臂站在院中,冷声吩咐襄桃:“去把屋里的血迹打扫干净,地毯换新的。”

此刻勤书阁内,时至半夜,意安喝了药,脖子上的伤痕敷药,梦魇了许久,终于入睡,呼吸声渐渐平静,沈老爷和夫人也熬了半夜,摇晃着起身,锦屏和衾凤上前搀扶。

沈夫人看向面上挂彩殷勤伺候的桃枝,“虽不是你的错,此事毕竟因你而起,你不宜再留在勤书阁了,跟我回甘露阁去吧。”

桃枝自然应下,收拾行囊,郑氏拉着她手不愿她离去,“今日,多亏了你,才能救下意安。那孩子今日遭了大罪,明日问起桃枝姐姐去了哪里,怎么不陪他玩儿了,我要如何应付呢?”

桃枝安慰:“夫人,我是到甘露阁去伺候,又不是离了沈府,还可以时时回来看望公子,他也可以到甘露阁去寻我呀。”

桃枝跨出院门,身后大公子沈瑜搂过目光追逐她的郑氏,“夫人,夜深露重,咱们回去吧。”

清脆巴掌声响起,“我是泼妇,若非娘家得力,你便要休弃了我。沈瑜,我劝你像个男人。与丫鬟苟且,拿好话哄着她,却不敢给她个名分,不喜欢我,还对我虚与委蛇,我是没想到你这么龌龊。”

秋风中桃枝打了个哆嗦,目不斜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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