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刚从医院回到司令部,就听说齐老爷子急火攻心中了风,被送进了医院。李红军赶到医院去看望,只见老爷子躺在病床上正在熟睡,没有去打扰,扭头却看见林美娟正坐在过道的椅子上打盹,听见响动才睁开眼睛,惊喜地说:“哦,你来了。”

老爷子这一病,她着急忙乱了一天一宿没得休息,看见李红军很希望他坐到自己身边,能够抚慰自己一番。没想到,李红军只是站着问了问老爷子的病情,便冷冷地说:“你辛苦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让林美娟大失所望。

一连几天里,李红军外出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谁也不见。这一天,林美娟终于有了点时间,见李红军恰好回来,便敲开了他的屋门。没想到她一进来,李红军就冷冷地问:“有事儿吗?”

林美娟还从来没见过他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俊俏的脸蛋本来是笑意盈盈的,见他这样冷淡,立时变得面如冰霜,也冷冷地说:“有事儿。没事儿就不能来了吗?”

李红军面无表情地说:“什么事儿?说。”

林美娟生气地瞪了他半天,还是如实地说了:“我爸和我妈听说志刚牺牲的事儿了,他们都很震惊,也特别难过,前几天来的时候他还生龙活虎,能说能笑的,突然人就没了,他们难以相信,也难以接受。他们知道你和志刚是亲密战友,你的心情肯定不好,所以想让你到我家吃个饭,主要是想安慰安慰你。”

李红军没吭声,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说:“我不想去。”

林美娟惊诧地喊起来:“为什么啊?你给我个理由。”

李红军低着头,只是不说话。

林美娟秀丽的大眼睛瞪了他好一会,依着她小姐的脾气早就发作了,可她忍住了,渐渐地缓和了下来,说:“你难过,我也难过。志刚的确是咱们的好大哥,别的不说,他为咱俩的事就动了多少脑筋,费了多少心思,咱们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现在身边这样一个好人没了,谁能不悲痛万分呢?可咱们不能老这样下去啊,咱们得振作起来啊,就像嫂子说的,得给志刚报仇啊。”

李红军抬起头,眼睛闪出仇恨的光芒,大声说:“我当然得给他报仇,我说过,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该死的廖斌。”

林美娟说:“那你就别像霜打的一样,整天无精打采的。你就该振作起来啊。”

李红军沉默片刻,喃喃地说:“我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事必须得先跟你说,要得到你的同意。”

林美娟莫名其妙地问:“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还需要我的同意。”

李红军像下了决心一样,抬起头迎着林美娟的目光说:“你知道,志刚是为了保护我死的,留下了齐叔和刘秀玲,还有那么点的孩子,她们孤儿寡母再加上孤身一人的老爷子,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我不能撇下她们不管。”

林美娟支持他说:“这个当然,以后你和我可以经常资助她们。”

李红军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当小刚的爸爸,帮助她们扛起这个家。”

林美娟立时惊愕得愣住,俊脸忽明忽暗地好一阵子,她怎么也没想到李红军竟会提出这么个问题。虽然怒火中烧,但还是强摁了下去,以看似很平和的声音说:“你是认真的吗?我看你现在很不清醒,是不是放一段时间,等你冷静了以后,咱们再谈这个问题。”

几天里,李红军为了考虑这个问题,内心里翻腾得可以说是巨浪滔天,现在看见林美娟强按怒火规劝自己的痛苦表情,心里不免生出怜惜之情。然而他好不容易痛苦地做出了决定,怎能反悔,便冷冷地说:“不用,我很冷静,这件事我已经想好几天了,就这么定了。”

林美娟终于按不住自己的火气了,怒斥道:“我说的呢,你一连几天闷在屋里不出来原来想的都是这个。你这么轻率做出决定,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这是极大的不负责任。”

李红军:“你说什么都行,因为的确是我的不对,我现在只能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林美娟还想做最后的争取,说:“你想过没有,你这不是爱情,而是对人家的同情,甚至只是可怜,这样的婚姻是没有基础的。”

李红军为断了她的念想,硬起心肠,故意决绝地说:“我们文化都不高,不知道什么爱呀情的那些东西,就知道俩人合起来过日子,有吃有穿,把孩子抚养成人就行了。”

林美娟被气得俊脸通红,秀目含泪,大声嚷道:“那你就去找她去吧,去当小刚的爹吧。”

说罢,甩手跺脚地走了出去。李红军只是低着头坐在床铺上,一动没动。

没过一会,林美娟撞门又返了回来,泪水涟涟地指着李红军大声说:“李红军,你高尚,你伟大,可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我退避三舍,成全你们,咱们俩一拍两散!”

随后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咣”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李红军仍像一块石头一样,坐在原地一动未动。然而,林美娟的话在他的内心里无异于是晴天霹雳,震彻他的脑际,让他万分地难受和痛苦。自从在作战部队认识了林美娟之后,她的美丽和气质,她的单纯和善良,乃至她的小布尔乔亚做派,都在李红军的心里抹不掉了,即使在战斗的间隙,李红军的脑海里也会清晰地浮现出林美娟姣好的倩影,使他冲动难耐地向自己的好友倾诉自己的感受,齐志刚却每次都给他泼凉水,说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为了林美娟犯了魔怔,警告他追求林美娟的人像花名册上的人名一样多,其中有师团级干部、大学的老师,哪一个的条件都比李红军优越,因此齐志刚给他的结论是,你根本没戏。齐志刚这样说,当然是担心他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反而受到打击。可李红军偏偏执迷不悟,痴心不移,在追求林美娟的过程中百折不挠,愈挫愈勇,终于在这次护送奥洛夫将军一行进京的路途中,他超过常人的天赋充分地展现在了林美娟的面前,让林美娟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智勇双全的英雄本色,心悦诚服地投入到他的怀抱,更难得的是他们的相恋得到了林美娟父母的认可,一切都是这样地来之不易,让李红军感觉自己是掉到了蜜罐一样,分外地甜蜜。

然而,齐志刚的牺牲使得李红军不得不痛苦地重新进行选择了。至亲的战友牺牲,对李红军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在最初几天他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一种极强的负疚心态笼罩在他的心里,他觉得齐志刚是替自己死的,自己对不起齐志刚,也对不起齐志刚的家人。他很为志刚留下的老爹和孤儿寡母发愁,男人没了,顶梁柱折了,只留下了一个老人,一个女人和抱在怀里的孩子,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他不能撇下齐志刚的老爹和妻儿不管,他要替齐志刚把这个家扛起来,否则的话,即使与林美娟过上了看似甜美的生活,内心里也会一辈子不得安生。

林美娟摔门而去,意味着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裂缝,如果他立刻追上去好言相劝,尚可挽回补救,但是李红军怕的就是自己会后悔,他必须快刀斩乱麻,立即行动,落实自己的决定,否则就会夜长梦多,心软生变。

拿定主意以后,他果决地走进了刘秀玲的屋里,看见刘秀玲正坐在床边用针线给孩子做虎头鞋,身后的小刚睡得正香。李红军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刘秀玲见他进屋不说话,撂下手里的活计,也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过了半天才问:“咋,啥事儿啊?”

李红军不得不说话了,便艰难地说道:“嫂子,志刚是为我牺牲的,留下齐叔和你一个人,还有抱在怀里的孩子,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一想起这事我就发愁,我……”

没等他说完,刘秀玲就说:“俺家志刚为国家打仗,咋说是为你牺牲的呢?这话于理不通。再说,我们都不愁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你就为我们发起愁来了?”

李红军万没想到刘秀玲是这样一位刚强的女人,文化不高,却深明大义,口齿还很伶俐。然而,刘秀玲越是这么说,李红军越是觉得愧疚,越是觉得不能推却应负的责任,便说:“我知道,嫂子这么说,是不让我因为齐志刚的牺牲背上包袱,是不让我有负担。可你们孤儿寡母的实情就摆在眼前,以后的日子肯定艰难,所以……所以我想扛起这个家……”

刘秀玲似懂非懂地问:“你咋个扛法儿?”

李红军艰难地说:“我想……我想当小刚的爸爸。”

这回刘秀玲听明白了,本来红润的脸蛋顿时涨得通红,吃惊地喊道:“啥?羞死个人了。志刚说你是个葫芦罐子,肚子里的主意多,原来竟是些歪心思。”

“不不。”李红军辩解说:“我是真地担心没了志刚你们会过上苦日子。”

刘秀玲说:“我现在有的是力气,能下地干活,能养活全家,加上村里的帮助,上边政府的照顾,日子一样会好好的。你担啥心哩?别光说我们,说说你,你动了这歪心思,俺妹儿林美娟咋办呢?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是那么可心的人儿,你要是伤了她的心,我可不依。”

她的话虽然都是训斥的口气,但是李红军却觉得犹如春风送暖,听着特别舒服。李红军不知道怎样对待这位伶牙俐齿的嫂子了,使他尴尬地一时无话可说了,可他又不甘心吃这闭门羹,仍然搜索枯肠地想着怎么说服人家。

没想到,刘秀玲却下了逐客令,说:“你还有事儿吗?没事儿就忙你的去吧。”

李红军只得怏怏地转身走了。

刚到屋门前,刘秀玲又把他叫住,口气忽然缓和了下来,细声软语地说:“我知道你和志刚是好兄弟,你为我们这么想也是好心,只可惜用错了地方。你现在的心思应该用在抓特务,为国除害上。只要你给志刚报了仇,我们一家子就都会念你的好儿。明白了吗?”

李红军只得说道:“嫂子的觉悟这么高,我无话可说了。我一定要给嫂子一个交代,给志刚报仇!”

刘秀玲满意地说:“嗯,这就对了。”

就在这时候,屋外有人喊李红军接电话。他来到办公室拿起话筒,刚喊了声“喂”,那边的刘福来就气急败坏地说:“张志宽还是没抢救过来,昨天夜里断气儿了,现在已经被推到了医院的太平间。”

“啊!”李红军立时怔住,急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张志宽的死,意味着寻找廖斌和周瑞卿这两个特务头子的线索断了,他还怎么实现自己的承诺,怎么给刘秀玲一个交代,为齐志刚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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